玉真公主是太皇太后幼女,交游广阔,姿态雍容,六染伺候在她身边,也学了一些公主的做派,面上端起的笑容极为官方,盈盈笑道,“几位小娘子都是公主邀来的贵客,若是有什么冲突,不如随我去见公主,由公主说和说和?”
萧清珈勉强笑着道,“瞧六染姐姐说的,
阿顾望着姚慧女,“阿萝,你没事吧!”
姚慧女低着头,眸子里泪水还在打着转,望着阿顾道,“阿顾,我二姐姐没有做错事情。”
阿顾看着这样的女孩,心中一软,道,“是。姚姐姐没有做错事情,她只是……太美好了,招了旁人的嫉恨!”
姚慧女眼中还噙着泪,立时便扑哧一声笑出声来,“阿顾,你真好!”复又愤愤的瞪了萧家姐妹二人一眼,道,“不像那些起子人,个个都坏透了!”
萧清珈面色难堪,朝着姚慧女行礼道,“姚三娘子,今日我姐妹二人无状,还请三娘子大人有大量,放我们一马吧!”
姚慧女吃吃道,“我也不是个难为人的,适才那萧七娘对我阿姐口出不逊,我要她对我姐姐认真道歉。”
萧清珈如释重负,忙道,“一定一定,”回头瞪了萧清羽一眼,“还不快给姚家妹妹道歉。”
萧清羽自六染出现,气势便已经萎下去了。此时被姐姐压着,只得委委屈屈的上前,含糊福了一礼道,“姚三娘子,对不住,刚刚是我说错话了。我向你和你二姐道歉。”
姚慧女怔了片刻,她本是一腔子火气,但如今萧清羽已然乖乖的向自己道歉了,她反而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下去,讷讷说不出话来。
六染目睹此挑了挑眉,她身为玉真公主身边的丫头,有义务帮助公主保证春宴能够和平的继续下去,若双方争执不下,她自然要代公主出面“主持”公道,但既然双方都已经达成和解,她自然也不会做个尖头攒子,故意扯着不放手,含笑看着萧氏姐妹急急告退,匆匆离开这座亭子。
“刚刚不好意思,”姚慧女含着泪意朝阿顾一笑,灿烂非常,“让阿顾你见笑了!”
阿顾听了一耳朵秘闻,心下也正自有几分发虚,连忙岔开话题,“怎么会?倒是你们姐妹情深呢。对了,阿萝,我见你平常说话流畅的很啊,怎么刚刚……?”
“呃,”姚慧女脸刷的一下红了,低下头赧然道,“阿顾,这事情你知道就可以了,可不能传出去。我只是情绪激动的时候,说话会比平常慢一点罢了,只一点点,”伸出手指强调,“一点点!”
阿顾扑哧一笑,“好,一点点!”
夕阳的斜晖拖在两个少女身后,绚丽灿烂,六染跟在两个少女身后,唇角舒展!
日色渐渐西斜,众位少女玩的尽兴,纷纷来向玉真公主辞行。公主面前的大丫头丝金出来,笑着对众位贵女福了福身,道,“各位小娘子,公主在里头发了话,今日效仿魏晋古人,兴至则聚,兴尽则散,她就不出来相送了!”
众女曼声应道,“今天在惜园十分尽兴,多谢公主款待了!”
阿顾本打算随着众位贵女一道离府,丝金在身后唤住了她,“顾娘子,公主吩咐你过去见一见她再走。”
轻纱檐子载着阿顾穿过惜园园道,绕过大半个碧湖,进了听春水榭。水榭四周的帘子放了下来,隔开了外面的湖光园色,整个榭堂一改晨时临阑望湖的清爽玲珑,变的繁华靡丽起来。青铜兽首香炉在水榭香几上吞吐着清甜的蘼芜香,玉真公主坐在上座乳白羊毛榻上坐下,神情慵懒。许是因为小睡了片刻,她的面容显的愈发娇艳,一双眸子似乎要滴出水来似的。笑着睇了外甥女道,“阿顾,今儿玩的可开心么?”
阿顾年纪尚幼,不疑有它,大力的点头,“嗯!”一张脸蛋红扑扑的,“小姨,惜园风景出色,我和姚三娘子一道玩耍,过的十分开心。”
“姚三娘子,”玉真公主在心中略一忖度,缓缓的笑出来,“玩的开心就好!那姚家的三丫头倒是个纯良的,你和她相交倒也不错。”
王禅换了一身松青色大氅,从一旁帘子中出来,笑着道,“顾小娘子冰雪聪明,日后定有造化!”
玉真公主听的欢喜,朝王禅嫣然一笑,“便算承你吉言了!”低头看着阿顾,眸子里闪过一丝温柔,“我和姐姐命途都多舛,只得了阿顾这么一位外甥女,她天性里有些痴,喜爱读书绘画,日后若得了机会,还劳你这位大才子多多指点!”
王禅怔得一怔,虽然之前便知晓玉真公主看重阿顾,这时候听得玉真这般郑重托付,方愈加明白阿顾这个同母胞姐的外甥女在玉真公主心中的分量。他笑着拜了下去,道,“臣遵公主之命,这是臣的荣幸!”
夜幕渐渐挂起纯黑的天障,一弯新月挂在蔚蓝色的夜空之上,洒下清辉。待到阿顾和王禅都离开,公主府驱散了白日的热闹,恢复了静谧,六染方捶着公主的肩背,将兰合亭中发生的事情细细禀了玉真公主。
玉真公主微闭着眼睛,似笑非笑的听了,将手搭在一旁的榻座上,笑道,“原来还有这一遭公案!我道之前我在母后面前提起萧家娘子的时候,母后面上神色淡淡的,原来是应在了这里!”
公主劳累一日,身子骨有些疲惫,六染锤在她肩上的力道不轻不重,“那萧大娘子奴婢往日随着公主也是见过的,谁也想不到,竟有这般胆子,好在公主如今已经知道了,日后自可避开萧家小娘子!”
公主冷笑一声,忽的板着脸道,“六染,还不跪下。”
六染大惊,猛的到公主面前,“公主,奴婢……”
公主冷笑问道,“你可知错?”
六染期期艾艾,“奴婢……着实不知。”
玉真公主眉宇之间藏了一丝厌恶之色,“小娘子是何等金贵的人物,这种污遭的事情,就不该进了小娘子的耳朵。你竟遇见了此事,就该及时出面喝止,而不该是让小娘子顾着你做下这样偷听之事,若是伤了小娘子的心神,如何描补的起?”
六染浑身一震,深深埋下头去,她一意要在玉真公主面前争功,有了打探萧家秘事的机会,自然见猎心喜,没有想到,公主竟是这般看重顾小娘子,她眉眼之间失去了亮色,低声道,“奴婢知道错了,还请公主饶恕。”
玉真公主淡淡道,“你既知错,便自去向杜录事领罚吧!”
曹姑姑在公主一旁,冷眼瞧着六染垂头丧气的退下,方上前一步,笑着问道,““公主的意思是?”
曹姑姑是玉真公主的乳娘,在公主府的地位远非六染可比。玉真公主对之也有着一份尊敬,闻言笑着道,“观其妹之言行,其姐便也不足为奇。便是那萧元凤未出这样一遭事,也不是能够最终入选的!宋国公萧氏先祖虽然宏伟,后人竟已担不起这份清嘉。”
她淡淡一笑,英气的眉毛微微睥睨,“那姚良女心性手段不足,担不起母仪天下的职责,纵然没有东都的事,母后想来也是不会让她做这个皇后的,但以圣人对她的情谊,若她肯进宫,一个宠妃还是跑不掉的。萧元凤既立意要做皇后,先出手对付了她,也不能说不对,只是她手段既不利落,尾巴又没有处理干净,自然也要承担后果。圣人愿意为表妹张目,处置了动手的魏家,自然也不会放过在幕后的萧家。萧家长辈虽然在此事中颇有些无辜,但养女不教,也当要承担起责任来。”眯了眯眼睛,似笑非笑道,“萧家经此一事,除非是再出个惊采绝艳的人物,否则十年内是不要想恢复元气了!”
曹姑姑缓缓一笑,“公主慧眼。”瞧着公主微微颤动的眼睫,小心翼翼的问道,“今儿春宴上这么多女郎,公主看上了谁做日后的皇后了?”
“姑姑可别这样说。”玉真公主柳眉一挑,“一国之母至关重要,如何是我一个公主能够决定的。我之所以办这场春宴,不过是因为圣人现在还在孝期,宫中不好大肆相看,我先替母后掌掌眼而已!”
“公主说的是,”曹姑姑笑着道,“老奴嘴拙了!”
玉真公主抿了抿鲜艳的红唇,端然道,“皇后一职事关重大,母后既托给了我,我便得好好的操弄。我还得多看看,多看看!”
一轮新月挂在安仁坊玉真公主的惜园之上,同时也挂在永兴坊丹阳公主的公主府上。阿顾从惜园出来,带着桓衍一道回了公主府。公主早便在正院端静居中等侯,见阿顾先回春苑换了一身家常襦裙方过来,忙召了女儿到面前,仔细上下看了片刻,见爱女上上下下没有什么不妥,方放下心来,笑着问道,“今日去你小姨那儿,过的可好?”
“劳阿娘这般惦记,我好的很呢,”阿顾笑盈盈道,
“小姨的惜园十分漂亮,里面的花花草草很多。我在里头逛着,看的都要入迷了,玉真小姨也对我十分好,一直将我放在身边照顾。”
公主闻言笑着点了点头,“你玉真小姨那惜园,可是当年容国丈一家花费重金所造,你小姨又是个素来爱来事的,这些年经营下来,自然美不胜收。”她笑着摸了摸阿顾的额头,“你玩了一天,也累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阿顾没有异议的应了,体贴道,“阿娘也早些歇着。明儿一早,我再来看你!”
阿顾回了内院的时候,桓衍也回了西院中自己母子居住的小客院。母亲蒙氏早已经知道他今日随了府上的小娘子出门,此时坐在堂间等候,见了儿子回来,端声问道,“大郎,今天跟公主进府后如何?”
桓衍恭敬答道,“阿娘。公主命我日后守护小娘子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