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景淳闻言掣着花签,垂了垂眼眸,微微一笑,“你若不想喝酒,可以不饮的!”
她的身边,姚慧女伸颈去看菊花签,不由掩口而笑,慢慢道,“魏县主却是不饮不行呢!”签上的酒令是:‘此花中诚君子也!自饮一杯,坐中同姓者,同庚者,同辰者陪一杯!’”
姬景淳乃是宗室女,八公主姬华琬和魏县主姬弦歌和她都是堂姐妹,自然乃是同姓,按理便应当陪饮。姬弦歌眼中火星四冒,狠狠的瞪了姬景淳一眼,但瞅着玉真公主坐在主座上,笑吟吟的看着她们这些小儿女,这一杯却是不敢赖了,只得端起面前水晶盏,抿了一口,权当过了。席上皇室女子便有八公主,姬红萼,姬弦歌,姬景淳,都姓一个姬字,王合雍与姬景淳同庚,吕萦徽同辰,俱都饮了。吕萦徽眸子微微发亮,赞道,“这花签令当真新奇有趣!”
“嘻嘻,王拾遗乃是当世才子,他制的花签,当然不落俗套!”座上少女笑道,说话间,骰子已经是得了一个九。
魏县主姬弦歌上一回受了姬景淳的气,气鼓鼓的掣了,瞧着手中花签,面色立时阴翳转晴,笑盈盈对吕萦徽道,“你说的对,这花签令有趣极了,也灵验的很,我平日最爱荷花,这次果然得了一支荷花签。且说我‘风韵天成’,岂非是灵验极了?”
席上静默了一会儿,薛采笑盈盈问道,“是哪一句诗呢?”
“‘美人笑隔盈盈水。’”姬弦歌念了这首诗,面上笑的极灿烂,当真是如水美人,衬着这句签诗,宛如纸上摹写。只是往顾令月方向瞟了一眼,声音含在口中,含糊的让人听不见,“只可惜,这贺酒的人让人不喜!”
她的身后,十绣已经是念了出来酒令,“荷花签:自饮一杯,梅花贺一杯。顾娘子,你却是又要饶上一盏了。”
顾令月怔了片刻,倒也不辞,举了水晶站痛快的饮了一盏钟乳酒。待酒饮过了,众人都兴致勃勃,姬弦歌捋袖起身,极郑重的掷了,骰子在桌上滚了许久,最后点数却不大。姚慧女郑重掣了一支桂花。批着“天香云外”,又道“莫羡三春桃与李。”“以香故,无须饮酒,上家及下家饮一杯。”她的上家是裴氏女,下家是姬景淳,俱都饮了。
接着,徐珍掣了兰花签,范瑞贞掣了“百花殿上”的花相芍药签,待到了八公主姬华琬。
姬华琬见众人都得了可心的签,怕自己得签不顺,心中便有些打鼓,在签筒中取了一支,取出一半,忽又改了主意,换了一支签,打开一看,艳丽的笑容便绽放在她的唇边,犹如春光降临,光彩夺目,赞道,“果然好签!”
顾令月便平平生了一分好奇,但她和姬华琬素来不和,若是开口问了,只怕姬华琬反而拿乔不肯说。便坐在座上等待,见花签在众人手中传阅,到了自己手中,展开来看,却是一支桃花签。
桃花自古是缤纷美丽的春花,今年十四岁的姬华琬,继承了唐贵妃风华绝代的美丽,一袭金色织牡丹的大袖裳,富丽堂皇,青春浓秣的美丽,在这席上,当属第一,明媚鲜艳,无人能及。
“明媚谁人不看来?”姬弦歌念着花诗,掩口而笑,“难怪八公主这般喜欢,这诗的确彩头好!”
姬华琬不语,但眼角眉梢的得意却是谁都看的见的。
“签批‘桃之夭夭’也好,”范瑞贞品评道,“《诗经桃夭》一章说的是女子宜家宜室的美德。是女子最好的嘉奖。”
姬华琬听了这话,越发得意,只想着自己成功下降心上人谢弼,出降之日,满城热闹,一路红妆,可不正应了桃之夭夭的批语?便情不自禁的盛意瞟了姬景淳一眼。
因桃花乃“春花色最鲜者,”当“自饮三杯,请夏花荷,秋花菊,冬花梅陪饮一杯。”荷花是姬弦歌,菊花是姬景淳,梅花是顾令月,四季花主中,姬华琬除了跟姬弦歌交好外,与姬景淳、顾令月都有不小龃龉,瞪了二女一眼,一口气饮了三盏钟乳酒酒,倒教的众女都为她的豪迈喝彩!
姬华琬便随意掷了一个十七点。
一身白裳的吕萦徽抿了抿唇,起身掣签。却是水仙签,题着“冰肌玉骨”四字,一句小诗道,“他花从此不须栽。”“水仙凌波而来,浑不似世中人也。菊花,梅花陪饮一杯。”
下一个便掷了薛采。
薛采淡淡的笑道,“也不知道我能掣了什么呢?”手在签上凝了许久,方掣了出来,题着“风露清绝”,却是一支画的极美的红芙蓉花,又道,“雨后霜前着意红。”行酒令写着:“花有红色者俱饮之。”
众女此时喝的都有些多了,气氛便放的开了,俱咯咯笑道,“这酒令编的促狭。”因着梅花、杏花、荷花、兰花、芍药、桃花都有红色花,点着的女子便都饮了。俱都催道,“再掷,看看还能掷出什么花色来?”
薛采笑着掷了。往下一数,数到王合雍。
王合雍款款的站起来,擎了签,展开看,面容微微一变,很快就舒展开,眉目轻缓笑道,“只好劳大家再饮酒了。”却是一支大红牡丹花,上书着“艳冠群芳”四个字,又有一行小字提着诗:“若教解语应倾国。”
姬红萼咯咯笑道,“王家阿姐怎的不是一支解语花?只是牡丹花为群芳之冠,百花皆陪酒也就罢了,为什么要芍药,芙蓉加罚三杯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王合雍笑道,“十公主要去问拟签的王拾遗。还是将这一轮酒饮了,赶快抽下一轮吧,也许下一轮便是十公主呢?”
姬红萼苦等不至,早就急了,连忙饮了酒,催到,“快掷骰子,快掷。”
这一轮果然轮到了姬红萼,姬红萼喜笑颜开,连忙掣了,拿在手中,见签上画了一簇红花,花色极鲜艳,像一束束火炬一般,却是木棉花,花诗是“花开红比朝霞鲜。”
“这花开的很烈,我很喜欢。”姬红萼笑着道,眼角眉梢,沾惹了一层刚毅欢喜之色。酒令乃是,“此乃花中英侠,在座百花皆举杯送英雄也!”
“我阿兄曾游历天下,听说岭南那边有人称木棉为英雄树,”王合雍笑着道,“咱们饮酒可不是送英雄么?论起来,十公主抽了这支花签当真合适。”
众人便俱都被逗笑起来。共同举盏饮酒。
玉真公主坐在一旁,含笑瞧着这群少女敷衍,眉眼之间一片艳丽之色。忽听得裙幄从外头被掀起,七锦匆匆进来,行到玉真身边,轻轻禀了消息,玉真公主含笑的眉眼怔了怔,随即恢复了常色,道,“知道了。”
席上,小丫鬟为众人重又斟满了面前的酒盏。钟乳酒酒力虽清淡,但喝的多了,终究有些薄醉,到了这时候,大家便都有些懒酒了,递到唇边沾染了一些,慢慢的饮下。康文从外头进来,急急走到薛采身边,悄悄道,“薛娘子,咱们快回家去吧。家中来圣旨了!”
第124章 二十:罗裳曳芳草(之梦示)
“圣旨?”薛采登时怔住,问道,“传旨的宦官可说了什么?”
“不知道。”康文道,“武国公府得了消息,便急急遣人过来寻娘子,还请娘子速速回转。”
薛采心中急如郁火,起身朝着道,“各位姐妹,今日薛采能与姐妹在芙蓉园相聚,心中开心的紧。我家中忽有急事,在此还有事,便先走了!”
花宴上众位少女登时一怔,玉真公主坐在首座,心中有数,笑着道,“薛娘子既是你先去吧!”
薛采复向众人团团福了一礼,便匆匆告退。裙幄中众人一同饮酒作乐,薛采刚刚这番动作虽然不算明显,但这些个贵女如何没有瞧见一丝半些儿?少女摆的花宴凭的奔就是一股兴致,到了这一刻,情也畅了,酒也饮了,兴也尽了,又恰逢薛采离席,人人心中俱有所思,一时之间气氛便冷将下来,又闲敷责片刻,便各自散了!
顾令月因足疾之故,素来身体元气秉弱,中气不足,因着赖姑姑道她两腿经脉不行,身体寒凉,素来少饮酒水,后来虽然放宽限制,到底不能饮的太多。今日与一众亲朋好友在芙蓉园中聚宴,适逢其会,兴致颇高,席上喝了不少盏钟乳酒,此时脑袋亦微微醺醉。
姬红萼在她一旁,觑见了,不免有些担心,扶着她的手问道,“阿顾,你怎么样了?”
“唔,”顾令月枕在姬红萼的肩头上,扶着额呻吟了一声,道,“阿鹄,我不行了,你们继续玩着,我要去睡一会儿。”
“这孩子,”玉真公主嗤嗤一笑,上前查看顾令月状况,见顾令月面染绯霞,口齿模糊,显然是饮的醉了,心疼甥女,柔声吩咐姬红萼道,“阿顾就交给我了,你们自去玩耍吧!”
顾令月也是玉真公主嫡亲的外甥女,姬红萼将她交给玉真公主,自然也是放心的,于是利索答道,“那小皇姑,阿顾就交给你啦!侄女先行告退。”
顾令月云里雾里,只觉陷入柔软锦缎触感,听见耳边传来车轮碌碌的声音。
醴泉坊坊门大开,七宝香车自公主府门长驱直入,直到公主府内院前方停下,曹姑姑从里头迎出来,伺候着玉真公主下了马车,“公主,您回来了!”扶着玉真公主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