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柳叶照下来,洒下点点金光。阿顾垂眸,问道,“田妮,这儿附近有寺观么?”
“县主娘子要去拜佛么?”田妮不疑有他,笑着道,“离这儿三里地有一个凤霞寺,可是灵验了。庄子里的阿婆大娘们要去拜佛,都会去那儿呢!”
“哦,”阿顾应了一声,心绪如水波翻滚,过了片刻,开口道,“田妮,我想去凤霞寺拜拜,你去寻你阿爷安排一下!”
“哎,”田妮脆生生应了,“您在这儿等一等,我这就去!”
韩国公顾鸣策马一路疾驰,在杨柳庄前勒住坐骑,抬起头瞧着面前庄子,用苛刻的目光品评。这个庄子风景虽不错,瞧着也太小了点,一点出产怕都供不起庄子每年花费,也不知道丹阳出于什么心思方购买下来。
庄中佃农听的外间动静,唤道,“什么人?”
“你速进去禀报丹阳公主,”顾鸣将手背在身后,矜持道,“便说韩国公顾鸣前来探望!”
田婆子匆匆进来,在廊下寻了朱姑姑道,“姑姑,外头韩国公前来求见公主,我家那口子命我传话进来,可要让他进来?”
“韩国公?”朱姑姑高高挑起眉毛,“他怎么来了?”
玉真公主在屋子里听见了,走到窗前,掀起帘子吩咐道,“顾鸣那厮慢待了我阿姐这么多年,总要给他点教训,方知道什么是好歹,让他在门厅那儿晾一阵子,过上一个时辰再领进来。”
田婆子闻言觑了觑朱姑姑一眼,见朱姑姑垂眸肃立,眼观鼻鼻观心,便知姑姑这是默认了,说了几句话,便退了出去。
凤霞寺大雄广殿空阔而又庄严,这儿寺观的排场自然不如长安名刹雄伟壮观,但也有着几分香火,释迦摩尼佛宝相庄严,坐在神台之上,俯视世人,慈悲而又仁慈。阿顾命人取了三十贯银钱,添了香油钱,跪在蒲团上,对着神座上的菩萨许愿,“信女顾令月,求阿娘丹阳公主痊愈,信女愿折十年阳寿。”虔诚的磕了头去。
从大雄宝殿中出来,白眉方丈过来相送,笑着道,“小娘子心愿虔诚,佛祖定是会保佑你的!”
“借大师吉言!”阿顾笑道,“若是小女子愿望得偿,日后定会再来还愿,给菩萨重塑金身!”
庄子入口的门房简陋窄小,顾鸣坐在里头,心中烦躁不已。
当初清河公主府发生的事情,因着涉及阿顾闺誉,事情数方都有默契的掩盖了下来,虽有一些影影绰绰的消息透出来,却并不明晰。顾鸣并不知晓其中详情,只是见着白氏女一身孝服往着大理寺告了那个惊天一状,唐氏家族便一朝覆灭。旧相唐忠民凌迟处死,曾经宠冠六宫的贵妃唐真珠也发还为女冠,出宫修行去了。众人说起芦花案,投向自己的眼光都奇奇怪怪的。
私下里也有人说若是当初没有这一起子事,凭王连恩老将军的本事,自然对龙末可汗有一战之力,不会遽然战败。自然也就没有后续神宗皇帝特别请自己出山的事情了。顾鸣听的一肚子火气,王连恩那个老匹夫兵法不济,虽说有芦花案这个因子,可金谷川那场大败战死了六万余,又如何仅仅是因着一点芦花的缘故呢?自己临危受命,力挽狂澜,救大周百姓于水火之间,十余年后,竟还要承受世人这等非议,当真是世道不公的紧。
在这种心绪下,丹阳公主病重,携女儿阿顾去了杨柳庄养病这种小事,自然也就引不起顾鸣关注了。但母亲秦老夫人得了消息却不肯放过,召了自己回去,嘱咐自己前往杨柳庄探望公主母女。顾鸣闻言十分不耐烦,“公主自持金枝玉叶,从来不把我这个夫婿放在眼里。三娘也是个无法无天的,如何需要我去瞧她们呀?”
“又胡说,”秦老夫人嗔斥道,“她们再怎么说,到底是你的妻子女儿,你这个为人父夫的如何能说这样薄情的话?”叹了口气,“当初灵犀的那桩子事情,你们做的也太没有脑子了。大郎,我知道你宠爱苏氏,可你才是一家子主,可不能让苏氏牵着鼻子走,竟是疏远了公主和三娘。当初若不是我在外头礼佛,不在家中,绝不肯让你们作出这么没有脑子的事情。说到底,阿顾是你的女儿,你待她好一点,她还能不知你的好?”
顾鸣勉强道,“儿子已经尽量疼她了,只是这丫头一心只有她那个公主娘,怎么都养不亲,即是如此,我又何必去热脸贴她的冷屁股?”
“哦,”秦老夫人冷笑,“你真的疼三娘么?”
她看着沉默不语的顾鸣,冷笑道,“三娘刚刚回国公府的时候,可是曾亲自下灶给你这个做阿爷的做过点心的。那时候,她还是很敬爱着你这个阿爷的。只你后来一心偏着碧兰阁那两个母女,这才渐渐的将三娘逼离了心罢了!”
顾鸣老羞成怒,“就算如此,我毕竟是她亲生父亲,她这般不孝,不会有好下场的!”
“大郎。”秦老夫人怒声劝道,“人心都是肉长的。公主再又不是,毕竟是你的结发妻子,又为你生育了三娘,如今她在城外庄子养病,你这个做丈夫,总该去看看她!”
顾鸣闻言不甘愿道,“儿子知道了!”
因着应允了母亲的缘故,今次放回赶到这儿探望丹阳公主,却没有想到被晾在门房半刻钟时间,心中不耐烦至极,饮尽了茶盏中的茶羹,“砰”的一声将茶盏摞在案上,起身问道,“都多久时辰了,怎么还没通报好么?”
“国公别生气,”田庄头陪着笑劝道,“公主病的重的很,如今还躺在床上没有醒,着实不好见人,您在这屋子略等一等,待到公主醒了,小的立即带您过去!”
顾鸣闻言越发怒气冲天,“公主的病真的有这么重么?这么大白天的竟是在睡觉?便是她真的睡了,阿顾总不会也还在歇觉吧,喊她过来见我。”
田庄头闻言心中轻轻嘀咕,宜春县主那么个玲珑人儿,乖巧可人,便该是让人心疼的,怎么这个做亲父的竟是半点不放在心中,呼来喝去,眉宇之间半点没有心疼之色?禀道,“宜春县主前往寺观给公主祈福,这会儿不在庄子上。”瞧着案上空了的茶鼎,“国公,您的茶盏空了,要不要小的命人再给你上一鼎茶来?”
顾鸣闻言一股怒火直冲胸臆,勃然道,“不必了!既然公主已经睡下,我便不打扰了,待改日再过来探访。”甩了甩玄色广袖,径直出了庄子,翻身上马疾驰而去。待到田庄头刚刚从庄子里追出来,只看到一地的烟尘,已然绝尘而去。
“他便真的就这样甩手走了?”屋子里,玉真公主听闻外头禀进来的消息,露出一丝愕然之色。回过头来,见公主倚在病榻上,眉宇之间黯然的神色,不由的心中一恸,自己性子强硬,看不得顾鸣这等言行,便想着给他一个教训。竟没想到顾鸣竟是这点磋磨都不肯受,转头就决然走了。此时瞧着公主黯然之色,心中又是痛又是恨,起身道,“阿姐,我立刻让人将他追回来!”
“不用了,”公主抬手阻止,苦笑道,“刚刚你吩咐的时候,我也是听见了。既然没有阻拦,就是默许。”眉宇之间扬起一丝傲然之色,“若他对我有半分恩义,自然会留下来。如今这般作色,可见得是没有将我放在心中半分。既然如此,便是见了又是如何?”意兴阑珊道,“就这样算了吧!”
第184章 二五:高堂不做壁(之哥哥)
阿顾乘着暮色回到杨柳庄,听闻了白日里顾鸣到访的事情,目光沉郁如同黑夜无光。
公主病重之后,便一直躺在病榻上休养,再也没有出房门一步。第二日,庄子晨光渐渐明亮起来,阿顾打起帘子,怀中抱着一只斑鸠进来,“阿娘,”面上欢颜犹如春暖花开,“瞧瞧我捡到什么了。这只斑鸠也不知怎么了,伤了腿,我早上起来,见它落在房门口,朝着我咕咕叫唤,可可怜了。”
“哎哟哟,轻点儿,”公主瞧着斑鸠的模样心疼,笑着道,“这只斑鸠怕家中也有阿爷阿娘担忧呢,还是把它放了吧!”
阿顾闻言触动心中情衷,瞧着公主慈和笑容,心中一酸,掩饰过了,笑着道,“知道阿娘心肠好,只是它到底伤着了,若是如今就放了,怕也活不长久,我将它养一阵子,待它的腿伤好了,就放它回去和父母团聚。”
“阿娘,”她挨在公主怀中,伸手揉着肚子,痴缠道,“我一早起来就忙着给这个小家伙包扎伤口,没忙的上吃早饭。您便当是赏我,让人给我熬一顿长生粥吧!”
“傻孩子,”公主被她逗的吃吃直笑,嗔了她一眼,“这儿是你的家,你想吃什么便点什么,还说什么赏呀?”
转头吩咐圆秀,“让厨下敖点长生粥来。”
圆秀屈膝应了,轻轻退下。
过了一小会子,灶下便送了长生粥上来。
长生粥冒着腾腾的热气,米羹熬的如糊一样,阿顾捧着粥碗尝了一口,眯了眯眼睛赞道,“真好吃!”
公主也陪着捧了一碗长生粥,瞧着女儿用的香甜的模样,心中舒心不已,柔和笑着道,“好吃就多吃些儿,不够了让默莲她们再去添。”
“知道,”顾令月俏生生的道,“阿娘你也要多吃点!”
“哎,”公主瞧着阿顾用的香甜的样子,胃口也变的好起来,舀了满满一大勺,大口吃下去。
公主气力不济,闭了眼睛休养,朱姑姑伺候着公主重新歇下,从屋子里出来,眼圈儿方一红,开心的像个孩子,“公主今儿用了一大碗长生粥,她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么多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