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西闲只又跪了一会儿,便觉着双膝麻木,只是咬牙撑着。
突然是宫女阿照悄悄进来,上前扶着西闲道:“娘娘,快起来。”
西闲推她:“这是皇上的旨意。”
阿照忙道:“皇上只是一时赌气的话罢了,若要当真,就亲在这里盯着或者另外派人了。”
西闲淡淡道:“抗旨的罪名不是好玩的。”
阿照苦笑:“我的娘娘,若论抗旨,还有人比你更胆大么?怎么净在这些小事上跟皇上赌气,难道不知道自己的身子金贵?这若是跪出好歹来,您不心疼,好歹想想太子呀。”
西闲本打定主意跪上一夜了事,突然听阿照提起泰儿,何况她的体质的确才有些好转,如果闹病了,岂不是跟自己过不去。
于是扶着阿照站起身来。
阿照问道:“皇上是为了皇后娘娘的事儿来的吗?皇上总不会也信了那些流言蜚语吧,我看是不能的。”
西闲在椅子上坐了:“你怎么知道?已经让我罚跪了,许是疑心我下手毒害了皇后呢?”
阿照回头命人送热汤来,又跪在地上,轻轻地给西闲捶腿,一边笑道:“快罢了,奴婢虽然不是什么火眼金睛极聪明的人,可看人的眼力还是有几分的,娘娘是什么人,奴婢能不知道?”
说了这句,却又叹道:“只不明白为什么奶娘那样想不开,按理说她也不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啊。”
西闲隐隐头疼:“是啊,所以说,人算不如天算,总有人算计不到的地方,哪里比得上‘天意高难问’。”
次日并无早朝,赵宗冕召了内阁辅臣,六部以及朝中几位重臣进宫。
勤政殿内,赵宗冕将内务司调查所得,命内侍公布。又把审讯记录等给他们过目。
朝臣们看过,不约而同地沉默。
赵宗冕道:“各位爱卿可有什么异议?”
众臣面面相觑,半晌,礼部尚书道:“皇上,这审讯案卷虽然并无纰漏,但……这凶犯到底是甘露宫的人,怎么说……也跟贵妃娘娘逃不脱干系吧。”
负责审讯的内侍堂官道:“这凶犯虽是甘露宫的人,但她想要谋害的贵妃娘娘,难道还要贵妃因此担责任不成?”
礼部尚书有些瞧不上这些太监,便皱眉道:“本官也并没有说让贵妃担责,可是,放任这样狼子野心之人在甘露宫,而且还是负责照料太子的贴身之人,不管怎么样,这都算是一种失职了。”
内侍堂官一愣。
赵宗冕闻言道:“太子的奶娘,也是朕过目的,难道说朕也是失职?”
礼部尚书呆住。
赵宗冕又道:“而且朕已经罚了贵妃跪了一整夜,还想怎么样?”
满殿沉寂之中,却另有一人大声道:“罢了,各位大人既然都钳口结舌不敢道破天机,那就让下官来说罢了。”
赵宗冕抬眸,见出声的却是上回在朝堂上弹劾林牧野的古御史。
上回金銮殿出面弹劾的三位御史,有两人人头落地,只有古御史全身而退不说,且在此后赫然高升为御史中丞。
今日古御史本来没有资格于会,只因为他是中丞,要负责记录殿上的群臣言行,所以此刻竟在。
赵宗冕挑眉,古御史出列,朝上行礼道:“皇上,各位大人心中都有疑虑,只是因为皇上偏爱贵妃娘娘,才让群臣噤若寒蝉。”
赵宗冕哼了声,不置可否。
古御史道:“宫内出了此等恶事,真是自古罕见,且罹难的又是皇后娘娘,更加不能等闲视之,人人都知道皇后跟贵妃不合,偏偏皇后又是喝了贵妃递给的茶才如崩逝的,如今只推了甘露宫一个奶妈子出来顶罪,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赵宗冕喝道:“还不住口!”
内侍堂官也说道:“古大人,你说这话,言下仿佛有暗示贵妃……之意,敢问你可有证据?没有证据的话,请不要胡言乱语,鼓惑人心!”
这古御史倒不愧是先前在御史台跟林牧野相提并论的硬倔人物,眼见皇帝不高兴,他却反而冷笑道:“是鼓惑人心还是道破真相,公道自在人心,皇上,您只顾偏宠贵妃娘娘,让皇后娘娘在天之灵如何安息!”
说着,竟掩面流泪:“皇后母仪天下,如今却横遭冤死,我等乃是国之臣子,如何能坐视不理?若只顾忍气吞声眼看妖妃迷惑圣上,以后这国也将不国,我等此刻若不能以死劝谏皇上,便等同无法为国尽忠,如此还留着这堂堂七尺之躯做什么?”
说着跪地大哭,额头碰地,很快地上便鲜血淋漓。
在场的辅臣们见状,才也纷纷跪地:“我等恳请皇上不要偏私,当彻查皇后身死之事。”
***
天有些阴,虽然四月份了,风却有些冷飒飒的今日泰儿照例要去勤政殿,走到半路,顾恒亲自跑了来将他拦住,仍是送回了甘露宫。
西闲接了泰儿:“这是怎么了?”
顾恒道:“今儿皇上有事,太子就请留在娘娘这边。等事情办妥了后,臣会来接太子的。”
他的额头跟脸颊上都有伤痕,还未愈合,西闲想到那夜赵宗冕的话,只点头道:“有劳顾大人。”
泰儿说道:“顾师父,记得早早来接我呀。太师今儿还要跟我讲‘塞翁失马’的故事呢。”
顾恒向着泰儿一笑,转身疾步而去。
目送顾恒离开,泰儿握着西闲的手,说道:“母妃,方才快到泰和殿的时候,听见那边好大的声音,不知是什么。”
泰和殿靠近金銮殿,这会儿该是朝臣们退朝的时候,又有何事?
西闲突然想起前日在勤政殿内,赵宗冕召见各家大臣,臣子们却一致齐心地跪地恳请重审皇后一案。
赵宗冕并不理会,朝臣们竟跪地不起。
如此一直从早上跪到中午,赵宗冕忍无可忍,命太监们将他们都拖了出去,这才暂时了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