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领着苏霁卿进宫的内侍笑道:“苏三爷认得那位贵主吗?”
苏霁卿道:“不认得。”
内侍道:“那是英国公府的三小姐,今年才十五岁呢,想必以前见过三爷,三爷没留心……或忘记了。”
苏霁卿一愣,这才想了起来。
原来苏霁卿先前也曾出入英国公府,只是在苏霁卿印象里,他第一次见章清怡的时候,她还不过七八岁,后来随着少女长大,内外有别的,自然就极少再碰面了。
没想到她居然还记得自己,苏霁卿想到方才自己冷冷淡淡的,略有点不安,本想回头看一眼,可想到宫内的忌讳,却到底并未回头。
太监领着苏霁卿来到勤政殿,正顾恒从内走出来,一眼看到他,便回头叫太监通报。
顾恒立在殿门口,向着苏霁卿一点头。
苏霁卿如今只是个白身,便往顾恒拱手行礼:“顾大人。”
“苏公子请。”顾恒抬手向内示意,神情仍是一如既往的淡冷。
“有劳,多谢。”苏霁卿微微低头示意,迈步进了大殿。
苏霁卿不知自己为何被宣召进宫是为什么,只是他自忖跟顾恒等均不熟悉,所以也并不多嘴探听。
进了殿内,抬头却见正前方赵宗冕坐在长桌之后,两侧立着几名身着朝服的大臣,并七八个内侍肃然而立。
赵宗冕眉宇间有些不耐烦似的,忍而不发。
前方一人,看服色却像是户部尚书,正低声说什么:“军费开支,还有内宫选秀费用……着实周转……艰难……”等话。
“好了好了,只会诉苦。”赵宗冕一抬手,示意他不必再说下去。
苏霁卿见状,不知自己是否要上前。
正赵宗冕抬头看见他,那锐利的眸子里有些不一样的东西一闪而过,然后赵宗冕笑道:“此事朕会记着的……你们先退下吧。”
众朝臣这才行礼,又后退出门而去。
待众人都去了,苏霁卿才上前跪地,山呼万岁。
赵宗冕笑看着他:“平身。”
苏霁卿才站起身来,就听内殿处有人道:“三公子,真的是你来了。”
苏霁卿转头,却见内殿门口走出一个小孩子,却正是泰儿,他惊喜交加地望着苏霁卿,脚步飞快地往这边跑来。
苏霁卿虽然明知道如今泰儿已经贵为太子,但看着小孩子这样急切地向着自己跑过来,仍是不由自主地动容。
心里突然滋味异样,仿佛又身处在泰州客栈,他亲手从稳婆手上接过那个刚出生的婴儿之时的那种惶恐,感激,悲欣交集。
那种感觉,他一辈子也不会忘。
甚至苏霁卿觉着,那种感觉,他这一辈子只可能有那么一次。
虽然并不是他的亲生骨肉,但在他而言,那个给交到自己手上的孩子,给他小心翼翼抱在怀中的啼哭不止的小家伙,俨然是天地间最为值得珍藏呵护的奇迹跟珍宝。
本以为他贵为太子,同自己再不相干,且又这样年幼,自然是不记得所有的……
没想到。
在苏霁卿的注视中,泰儿已经飞快跑到跟前儿。
苏霁卿反应过来,忙跪地行礼,泰儿笑看着他道:“先前答应我进宫的呀,怎么一向都没看见你。”
苏霁卿不知如何回答,眼角早已经湿润。
泰儿一愣,旋即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忙像模像样地在他手臂上轻轻一扶道:“快请起!”
苏霁卿道:“多谢太子。”声音微微地有些暗沉,终于缓缓顺势站了起来。
自始至终赵宗冕都在旁含笑看着,直到这会儿才对泰儿招了招手。
泰儿把苏霁卿打量了会儿,才回到赵宗冕身旁。
赵宗冕说:“苏霁卿,太子跟你很对脾气啊,他对别人从来没有这样亲近。”
苏霁卿知道他话中另有所指,便只垂首道:“回皇上,这是草民的荣幸。”
“草民”二字入耳,赵宗冕笑了笑,道:“这阵子太忙,忘了故人了。这会儿相见应该也不算太迟……对了,听说你要去江南?”
苏霁卿道:“是,已经定在半月后启程。”
“江南有什么好,又没有美人儿勾着你的魂儿,”赵宗冕停了停,似笑非笑,“还是说这京城里有你不愿意见着的人呢?”
苏霁卿道:“皇上说笑了。臣只是先前游荡惯了,所以自觉在这京内有些呆不住,才想去往江南,过些闲云野鹤的日子。”
他才说完,就听赵宗冕道:“朕在这儿忙的分/身乏术,你倒好,想去游山玩水,闲云野鹤……朕偏要给你焚琴煮鹤。”
苏霁卿不知是什么意思。
泰儿却看向赵宗冕,疑惑道:“父皇,你答应泰儿,让苏三公子做泰儿的侍读的。”
他毕竟年纪还小,不懂什么叫“分/身乏术”“焚琴煮鹤”,只听赵宗冕口吻不对,便疑心他要对苏霁卿不利。
苏霁卿听见泰儿的话,更觉诧异,赵宗冕笑道:“你这不学无术的小子,果然是需要一个好侍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