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1 / 2)

君瑕对着一院竹光,揉了揉眼睛,将手上缠的黑纱一圈圈地解了下来,随意系在一株湘妃竹上,又将虎口和手腕捏了捏。

也只有将杀墨支使开,才有闲暇做这些,不然等他看到,估计要小题大做,鸿雁传书递到姑苏去了。

君瑕这只右手方才虽没用力,但点穴时还是吃力的,刺客蛮横嚣张,一点不将他这个柔弱小白脸放在眼底,自然要多给他点颜色。

等杀墨煮好茶水端过来,君瑕又从容地摆好了棋盘,两根白嫩细长的指,拈起玉色的白子,怪是好看的,杀墨懂公主为何一见着先生就春心荡漾。只是他恼火,没什么好脾气地将茶往石桌上一搁,差点没将杯盖摔出来。

君瑕诧异地伸指碰了碰瓷杯,烫得握不住,于是极快地收回手腕,“竟然有……这么生气么?”

杀墨不理会,傲娇地抱着小胳膊往里屋去了。

他前脚一走,后脚赵潋就不请自来了。

她几日不来临幸粼竹阁,君瑕都觉得一庭萧萧很是寂寞。可是见着了,却又不知道拿什么话说,赵潋又喜欢对他动手动脚的,君瑕无奈地低头失笑。

“我以为,公主不会来了。”

“办了件大事,就来见见先生。”赵潋风流地撩开衣袍坐下,她今日这身男装衬得她的修姿如树,濯濯灼目,飘逸长发用一道白玉冠扎成一束,利落而潇洒,铁扇一展,与君瑕对坐,竟不像是公主和门客,而像是恩客调戏小娘子来了。

“先生在家反省得如何?”

“反省?”君瑕疑惑,“反省什么?”

赵潋:“……”

合着她心心念念两天,刻意压着一颗躁动不休、揣满少女心事的心不来见他,就是为了给他机会改过一下,就算不改,只要他把她那意思想一想,领会透了也行啊。

可是人家压根没想过。

君瑕就没有想过她。

赵潋不知道胸臆之间哪来一股邪火蹭蹭往上窜,窜得冒过了头脸。

她赤着耳朵,咬牙道:“那先生,你这两日在做甚么?”

君瑕含笑道,“破解了一道残局。”

赵潋眼睛一睁,铁扇一收,“啪”地一下打在了她的左手手骨上,疼得两眼汪汪,但幸好君瑕看不见,她一边挤着眼泪,一边装作没事地冷笑:“这么好,先生又可以扬名立万了?”

这个人真是,同他说话,赵潋满肚子火。

君瑕摇头,“一个人对弈,也很无趣。”

赵潋心说:那你找人带个话给我啊,我陪你下棋啊,陪你做什么都行啊。

她揣着满怀希冀,直觉君瑕下一句就要说到自己了,但是,君瑕似有若无地抬起了眼睑,低声道:“公主,听闻璩公子的棋下得也不错,在下不知能不能请公主搭个线,与他手谈两局。”

赵潋那点儿希冀被一棍子敲碎了。

找谁不好,那个璩琚,连学下棋都是跟在师兄屁股后头的,她不喜欢,更懒得与他有任何交集。

赵潋火大,正瞧见石桌上摆着一杯茶,心说喝两口降降火,将魔爪伸将过去。

君瑕眼风一动,也许是用过连弩之后,故意装的残废撕开了一条口子,那点灵敏的肢体反应又重新回溯到了身体里,来不及思索,右手就赶在赵潋碰到青瓷前握住了赵潋的手腕。

“……”

“……”

莫名其妙地对视了良久。

君瑕低着眉眼,淡声道:“公主,茶烫。”

“先生……”赵潋内心如万马奔腾,差点将表面那点风流倜傥踩成泥渣,好半晌,才找到一点颤抖的声音,“你、你看得见?”

第25章

长时间兵荒马乱不得安逸的一颗心, 被君瑕这么一个举动,搅得更是天翻地覆, 她懵了一会儿, 目光从君瑕的手移向他的脸。

君瑕的食指动了一下,撤了回来。

那双眼微微往上抬, 露出眉睫深处杳然的一双清波,宛如秋泓照碧影, 如此……纷繁而生动。

这么美的眼睛啊。

怎么可能是个瞎子!

“先生, 你骗我!”

赵潋心头火起,比方才还炽。但也就是怒了那么一小会儿, 便成了羞怒。

因为自以为君瑕看不见, 她在他眼前向来不怎么修边幅, 翘着二郎腿嗑瓜子、信手把发绳一抽披头散发什么的都不提, 上回在马车里,她湿漉漉的要换衣裳……

赵潋那张脸红得像柿子,比房檐后那朵朵如火的榴花还要明艳照人, 气得一柄铁扇砸在石桌上。可是气归气,心底莫名其妙又杂着缕缕说不清楚的欢喜,和庆幸。

简直了,不知道她自己在高兴什么。

君瑕微笑, 但此时, 一个骗人的还很有可能是流氓的男人,他的笑容在赵潋看来简直要多恶劣有多恶劣,“公主, 其实我从未对你说过,我是瞎子。”

赵潋一怔。

是的。

他从来没有说过自己又瞎又瘸。只因他坐在轮椅上,走动都要杀墨照料,让人下意识就以为他腿瘸,只因他将双目无神演得出神入化,赵潋潜意识里就觉得他看不见。

虽然、虽然他确实不曾说过自己眼瞎腿瘸,但……这还不算欺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