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不止这么简单,更何况昨晚记忆犹在,他才不血气不足。
君瑕将卷上小臂的衣袖缓缓放了下来,温笑,“公主,是真没有大碍。”
赵潋不信他的鬼话,当即让杀墨送走了两名庸医,杀墨还捧着太后那件斗篷,不知道该往哪放,怎么放都是大不敬,最后让赵潋拿过来了,这身斗篷只是常服,摆哪都不碍事。
只是再坐回君瑕身旁的时候,有些事忽然又不敢了,譬如拉住他的手,亲他的脸,碰他的耳垂,赵潋怂了。两人都欲言又止,但赵潋怕君瑕这个闷葫芦再憋下去,等会直接就推着轮椅走了,她只好先开这个口,“母后同你说,要让于济楚做我的驸马?”
“嗯。”
“你说他好,是认真的?”
君瑕撞入赵潋晶莹的目光之中,还噙着一缕希冀,泄露了她忐忑而卑微的心事。好像他说一个“是”,就是十恶不赦的事,因为那会让眼前的姑娘伤心。
赵潋牵起了嘴唇,不知道是否在自我安慰,劝说自己信服什么,她轻轻笑起来,“好了,我知道,其实你也不想我嫁给于济楚是不是?至少现在,现在不想是不是?”
君瑕要说话,赵潋忽然又皱着眉,用三根手指封住了他的嘴唇,“不用说。”
她眨了眨眼睛,露出了两朵泪花,也不知是笑还是哭,“我懂的。你对母后说的,才是你的心里话……”
“可是,”她缓缓垂落下去的脑袋又猛地钻了出来,“我真嫁给了旁人,你难道,一点都不会后悔?我保证,你肯定会后悔的。”
她早已撤开了手指,到了此时,才让君瑕有说话的机会,他叹息了一声,“公主,在下不会后悔。”
赵潋长身而起,垂着目光,用力地瞪他,“那你,真的要回姑苏了?”
君瑕微仰起目光,“倘若在下想喝公主的喜酒,不知道喝得上么?”
赵潋用衣袖飞快地将湿润的眼睛擦干,“喝得上,要么与我喝合卺酒,要么就一滴水也不给。”
“公主……”
每次遇上她的胡搅蛮缠,他总是无可奈何。
赵潋本以为,君瑕的身体是受到了重创,他对自己也是有点好感的,至少有一点心动,只是因为身体的原因不想拖累她而已。她强迫自己,说服自己接受,可两个御医又说他身体无碍。
她不知道该拿什么理由继续骗自己了,就算有旖旎的一晚,那又怎么样?那时他神志不清,帮他的是她还是别人,都没什么分别。
她的唇咬得要出血了,不知道为什么,晴光里赵潋那失落而愤怒的目光,竟有种令人动魄惊心的凄美。君瑕只能按捺住那分隐隐不安的悸动,循循善诱,“公主,我的身份,是你的门客,在如今汴梁你我的名声已让人误会,更加不该再错下去。”
赵潋睨了他一眼,“我要是在乎那点破名声,压根就不会将你带回家,我打一开始就知道,我就中意你这样的男人,喜欢上你我一点都不奇怪,也不怕为了你和太后对抗的那一天到来,那点冠冕堂皇的借口就罢了,搪塞不了我。但强扭的瓜不甜,君子不强人所难,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强留你,是去是留你自便,明日起我就换于大人纠缠去。”
不知道为什么,这番话说完是真解气,为了维持那点体面,赵潋择了最好的时机扭头就走,留给他一个潇然洒脱的背影,看上去决绝极了。
杀墨煮好的茶烫到了手背,幽怨地端过来,“先生,杀墨不傻,看得出来你很喜欢公主啊,很喜欢的那种喜欢。”
君瑕没碰茶杯,他总疑心杀墨是来报复的,每次他心情不爽,煮的茶能烫熟猪蹄。
他微微一笑,“你懂什么是喜欢。”笑容里全是无奈和枉然。
赵潋有气没处撒,在公主府和君瑕总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她委屈之下干脆躲进宫里了。
太后正扶着小皇帝的笔杆,教他写字,赵潋来了之后,便留了他一个人在,让赵潋让长坤宫偏殿候着了,女儿现在从上到下都是一副矫揉造作态,要说不是动心,太后也不能信,何况赵潋承认的时候比谁都老实。
“莞莞,他不过是一介布衣罢了,又不识情趣,怎配得上你的心意。”
赵潋在长坤宫坐不安稳,没一会儿就往嘴里灌一口凉茶,太后安慰不到点儿上,反而,让君瑕离开汴梁回姑苏这话也是太后说的,虽说太后一把试出了君瑕的心意,可也让他们俩一下没有回寰的余地了。
赵潋自说自话地挨过来,“母后,你说喜欢一个人是不是时时刻刻都会想着他?”
太后愣了愣,喜欢的人……她深爱的男人已经故去多年,可这些年,他从未入过她的梦,太后都已经快要忘了他的音容。太后抚了抚胸口上那朵牡丹,记得他曾说过,她端丽冠绝,尤似牡丹。他走后,她便将牡丹都穿在身上,缝在心口。
赵潋没觉察母后的不同寻常,自顾自地喃喃:“我要是眼下就回去,哀求他为了我留下来,是不是太丢人了?”
“可是,我是真的喜欢他啊。”
太后皱眉,低声威胁道:“莞莞,留意你公主的威仪和自尊。”
原本太后没想逼着君瑕走,他若要留,她堂堂太后,不会硬逼人回姑苏。但那个君瑕确实太识趣了点儿,太后也没想到他这么轻易就答应了,面对女儿她总有些内疚。
赵潋抹了抹眼泪 ,“公主的威仪和自尊,能让我拥有他么?不能。母后,我真是……”
不争气。
第36章
赵潋说一不二, 翌日就真上了巡御司府衙,除了审死堂, 巡御司的里院还有一间慎思堂, 以供官员休憩打盹、处理文书之用,近来城中安逸, 再没出过少年失踪案,于济楚显见地清闲了不少。
跟着两人一同郊游踏青, 高调得才出城便教全汴梁都知晓了。
扯了一整季炎夏来敦促自己妩媚盛放的夏花, 因为长夏只剩下三分余韵,也恹恹一息地岑寂了下来, 赵潋马蹄飒沓而过, 踩低无数繁花鲜草。到了郊外, 赵潋要饮马, 便牵着缰绳与于济楚并行。
黄昏的金柳,在河风间婆娑多情,于济楚落后两步, 看着赤金的光镀上少女华丽的妃色裙摆,浓丽得宛如一团火烧云。他的眼睛仿佛被灼烧过一般,唯恐露怯,便只能找些话说, “听闻, 公主前几日应邀出游,被人暗算了。”
“这你也知道?”赵潋背过左手,回头笑吟吟地看了他一眼, “又是母后告诉你的?她倒真心想撮合你我,什么事都不瞒着你。”
“公主。”
于济楚喊了一声。
赵潋敛唇,“你不用紧张,我没说过要嫁给你,我的个性母后清楚,宁折不弯,她不会逼我的。”
于济楚本来想说的话,教赵潋这软绵绵的一拳,打得犹如哑巴吃黄连,只能闷声咽下去。
他怅然地轻笑一声,“那公主邀我出游,所为又是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