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秋暝对断雉尾的用法牢记于心,当即亲自将药材切成粉末,又曝晒一日,再将剩下的药丸取了三颗用水化开,以小火烹煮。
熬了整整三个时辰,这才捧出来一锅乌紫浓汤。
房里房外都立满了下人,小皇帝也亲自派人前来慰问,太监宫人都候在门外。
山秋暝将整只砂锅端了来,“莞莞,将他的手足都用镣铐锁起来。”
赵潋心神一震,“怎还要锁住?”
山秋暝道:“此药凶险如虎狼,若是在拔毒之时不慎激发他体内销骨毒性,恐还要剧痛一场。”
“这……”赵潋舍不得。
山秋暝皱眉催促:“你要知道,在姑苏时他已大小疼过不下千次,难道解毒在即,还忍不下来么!”
赵潋一怔。
秋阳昏昏沉沉的,窗外蕴着一片云情雨意。赵潋蓦然心跳加快,她往床榻上躺着的君瑕望去,对方朝她点了点头,随后乖觉地将镣铐给右手腕锁住了。
随着“咔嚓”一声,赵潋心头一跳,他便将左手腕也锁住了,“莞莞,替我挂上。”
赵潋咬着唇肉,却丝毫不觉着疼,“我……今日便一直陪着你,你答应我要撑过来,好好的。”
君瑕缓缓微笑,朝山秋暝微微蹙眉,似在怨怪,后者将剩下两条锁链在掌心一敲,佯作没看见。
静默之中,赵潋将那碗搁在漆金髹红的梅花几上的药碗端起来,风一扫,秋意漫凉,无端端将房中凝滞的气氛带起一片诡异的凝重。
赵潋又咬了咬嘴唇,小声道:“喝药了。”
君瑕便听话地支起身,将嘴唇凑到汤匙前,赵潋也凑近了脸蛋,轻呼出一口气,将汤药吹凉了些,才喂给他,只是执着汤匙的手都在细颤。
这碗药若不是山秋暝等不及出声催促,这碗药恐怕要喂到天荒。
赵潋便是心神颤抖,生怕这当口任何一处细微环节出了差错而至于最后功亏一篑。
喂完了药,赵潋还一动不动地望着君瑕,似怎么看也看不够,山秋暝催促了一声,“我要施针了,闲杂人等避出去。”
赵潋扭头,眼眶微微泛红,“师父,我能不能留下来?”
“不能。”山秋暝很肯定地否决,最后将房间里一把担惊受怕的人都掀了出门。
跟着便是漫长而焦躁的等待。
赵潋在这等待之中,由最初的急躁、烦闷、忐忑,逐渐变得沉静、平稳、释然……今日倘若君瑕死在里头,她也无异于是死在外头。
只是这样。
不过如此而已。
她暗暗告诫自己,不过如此而已。
也不记得过了多久了,杀墨和杀砚在廊下踱来踱去,变成了两尊石雕。
山秋暝将门推出,赵潋忙撑着地起身,腿已蜷缩得有些麻意,她一把抢住山秋暝的臂膀,当先一步问道:“他怎样了?”
山秋暝叹了口气,“疼得只剩半条命了。”
赵潋脸色雪白,立时提着步子飞奔进去。
杀墨杀砚也想进门,被山秋暝一臂挥开,“你俩就不用了,让他们交代交代‘后事’好了。”
两人对望一眼,杀墨面露困惑,杀砚却是蹙了眉。
老先生为人不正经,这次恐怕又是诓骗公主的,方才便见他与先生“眉来眼去”了,杀砚便不再担忧,将二哥手掌一扯,“我们便在远处候着,老先生有事时再传唤。”
山秋暝右边眉毛往上一挑,笑道:“还是小四最懂事,走罢。没事了。”
三人相伴走下台阶去,对外头动静充耳不闻的赵潋,屏住呼吸走向床帏,将帘帐紧紧攥住。生怕这帘后,随着她的手指一掀,便露出她最不愿见到的景象。
赵潋连呼吸都开始闷疼起来,可还是告诫自己要冷静,冷静。她揪紧了杏黄色的软罗帐,用力往两旁一扯。
风一阵鼓入,赵潋猛然睁开眼睛,里头的人安安静静躺着,阖着眼,闭着嘴唇,似无声无息。
赵潋突然惶然,“君瑕!”
她坐下来,凄然地朝他伸出手指,“你答应过我会好好活着的。”她捧住他的脸,将脸颊缓缓熨在他的胸口,“你这个骗子!”
“骗子呜呜……”
“你骗得我好惨……”
“谢弈书,我再也不想信你了……”
赵潋一边哭一边拍他脸,凄厉绝望。
窗外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赵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忽然,眉心一皱,“啊,我的肚子……”
一声之后,她又疼得蜷缩起来,“肚子好痛!”
她用力拍着床榻,捂着肚子用从榻上滑下去,“莞莞!”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君瑕将她的腰抱住,将人搂入怀里,要去查看她的肚子,赵潋挥手一打,愤懑道:“不装了!”
君瑕才知上当受骗,出了口气,“莞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