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这语气果然是有梁子,沈琼楼一紧张面瘫的毛病就又犯了,嘴唇动弹几下,半晌才想出几个字,默默道:“长大了,懂事了。”鉴于她不知道该自称什么,只好省了主语。
这答案显然又出乎车里人的意料,他目光这才正经落在她身上,目光从她微颤的长睫上流转而过。
她头发一丝不苟地梳起来,衣裳也严丝合缝地扣到最高处,显然是个颇严谨规整的人,比起前年那个满身戾气,知道他身份之后又吓得浑身发抖的沈琼楼,如今这个显然更有些意思。
他敲了敲车板,目露玩味,嘴角微牵:“你比原来有趣不少。”
沈琼楼跪的腿发麻,而且这时候街上人多了起来,她被瞧得忒尴尬,敷衍道:“王爷谬赞。”
车里人见她身子微颤,低低笑了声,眼里便是一片潋滟波光:“跪着累吗?”
她木着脸点了点头:“累。”所以能让她起来了不?
那人哦了声:“那你就继续跪着吧,跪到明日午时再起身。”
跪一天腿都要废了,这什么仇什么怨啊!原身到底怎么得罪他了?
对待强敌不可硬撼,大不了阳奉阴违一番,他一离开她就走人,这人还能一直盯着她?因此她面上如古井无波,默默地应了声是。
车里人见她乌黑的瞳仁闪烁,却不见愤懑戾气,忽的笑了笑,几分奇异的兴致乍然生出:“几年不见,你性子倒是改了不少。”
他语调又转了转,颇有些暧昧不明:“咱们来日方长,不急在这一时,起身吧。”
沈琼楼可算是明白阴晴不定这个词的意思了,一脸懵逼地站起来,就见车帘放下,不远处的马车轮又转动起来,载着车中美人远去了。
她摸着脑门子不能理解这什么什么王的脑回路,却见身后跟着的几个随从还跪着,她忙不迭地抬手让人起身,身后跟着的随从们就战战兢兢地不敢说话,生怕她心气不顺拿自己撒气。
沈琼楼倒是没想这么多,转头问道:“刚才走的那个是什么王?”
随从听她问的随随便便,腿一软差点又跪了,哆哆嗦嗦地道:“回三姑娘的话,是当今圣上的十三弟,豫王爷。”
沈琼楼听完更蛋疼了,把皇上的弟弟这个身份和自己皇后的外甥女对比一下,瞬间被秒成渣渣,原身长脑袋是为了显个高的吧?得罪这么个猛人。
她正在这边为身上的一摞黑锅长吁短叹,没料到这一耽误的功夫沈木已经跟上来了,见她立在长街上不走,皱眉道:“不是让你先去陈府给人赔礼吗?怎么还在这里呆着,忘了你祖母的话了!”
沈琼楼冤枉死了,忙把方才发生的事儿说了一遍,沈木眉头皱的更紧:“你又怎么开罪这位王爷了?”
这个问题她也想知道啊!只能苦着脸答不出话来,幸好沈木对她的烂事也没兴趣知道,反正肯定不是什么美好励志的故事,所以略问了问就不再提了。
他转头叮嘱道:“豫王爷封地在川蜀,文治武功都极出色,在朝中颇有声望,过去的事儿就算了,以后跟他说话注意着些...”他想了想,又补了句“哎,罢了,你这性子...以后见他直接避过吧。”
有些话他没跟沈琼楼说,这豫王连圣上都十分忌惮,不得不用召他回京这种迂回手段削弱他对藩地的影响力,可见此人势力深远,而且性子古怪,轻易不能得罪。
沈琼楼:“...哦。”不早说。
沈木见她低头不言语,还以为她被吓着了,二世祖养成团的属性爆发,沉吟道:“不过你也不必太谦卑了,以礼相待,让人拿不出错儿即可,想来豫王不是那等睚眦必报之人。”
沈琼楼:“...恩。”才怪。
遇见豫王只是个小插曲,最终的目标是给被毁了亲事的陈家和许家人赔礼道歉,父女俩干脆一道去了陈府,没想到连门儿都没进,在门口被人阴阳怪气地讥讽几句,带着一肚子的晦气悻悻掉头。
接下来还要去许府,从记忆里来看,她估摸着这位许公子还是沈琼楼的意中人,可惜流水无情,许公子对沈琼楼可谓厌恶至极。
许家离锦川侯府不远,沈木和沈琼楼站在街外停顿了会儿,给自己做足了心里建设才去敲许府的大门,幸好这回总算是给人迎了进去,不过没见着许公子,只见了许祭酒和许夫人。
许祭酒多少还能沉得住气,只是面上不好看,许夫人想到儿子亲事就是被她搅和的,直言讥讽道:“锦川侯府好大的威风,这回身后是跟了多少人过来?上回砸了我儿的纳采礼,这回莫不是想连我们许府一道儿砸了?”
沈木从没被个妇人这般讥讽过,三十多年的脸面算是一朝丢尽,不着痕迹地瞪了沈琼楼一眼,拱手道:“楼儿顽劣不驯,毁了令郎的婚事,沈某深感内疚,和家中长辈已经教训过她了,如今她已经知错,特地上门来赔礼道歉,只盼着能补偿令郎一二。”
沈木到底是惯常混迹官场的,话说的极漂亮,许祭酒想着到底同在官场,也不好闹的太难看,面上已有几分缓和。
只是许夫人仍还不依不饶:“我们家门第低微,受不得侯爷这番赔礼,侯爷还是回去吧,免得折煞了咱们。我们不过是被砸了次纳彩礼,又值得什么呢?就是整个家都被砸了,也只有赔笑忍着的份儿。”
沈琼楼觉得许夫人说话太难听,但谁让自己这边理亏,只好也跟着低头道歉,许夫人瞧见她更没有好气,说话愈发尖刻。
沈琼楼纵然好脾气,也没忍住回嘴道:“夫人教训的是,不过当初议亲之事是你们家先提的,沈府又没强逼着,我固然做的不对,难道府上就没有半点错处了?”
许夫人没想到她一个丫头片子这般直喇喇地说自己亲事,顿时被噎了个倒回气。
沈木听了这话便知道这事儿今日定然是黄了,于是放下赔礼带着沈琼楼告辞走人,出了门还是意难平,恨恨骂道:“瞧瞧你干下的好事儿,被人骂了都没脸还嘴!”
沈琼楼默默地道:“当初是许家先悔婚的...”
沈木冷哼一声:“他们悔婚自然是他们不对,你就不能等我回来再讨要说法?如今闹出这等没脸的事儿来,就是有理也变成没理了!你瞧瞧世人只有指责咱们的,哪里还会说许家的错处!”
沈琼楼也觉着沈木说的有理,不过旁人都道许公子品貌出众,年纪轻轻地就中了举人。而沈琼楼小胖妞一个,还是那般人憎狗厌性子脾气,所以那姓许的瞧不上眼,当初许家悔婚的事儿一传出去,只有暗里讥笑她癞□□吃不着天鹅肉的,却没人说许家背信弃义,也难怪原身怒极。
她感慨完就摸着自己白胖的手郁闷。
父女俩满脸晦气地回府,就见门口几个护院和一众人推推搡搡,被推搡之人大声叫嚷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就算你们是侯府,你们府上三小姐欠了赌债也不能不还吧!”
父女俩离得近,把这话听了个分明,沈木气的浑身发颤,指着她怒声道:“不知所谓的东西!你竟然学人去赌!你这个,你这个...”
沈琼楼是个有强迫症的,见沈爹最关键的两个字半天没冒出来,脑子进水接了话:“孽障。”
“啪”
又一巴掌。
☆、第4章
后来赌债的事儿终于解释清楚,是沈琼楼和位贵胄小姐用蹴鞠戏打赌,赌得是家里的上品火玉,总算不像是沈木想的那样,去些下九流的地方当烂赌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