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别给我扣帽子,大嫂你平平理,你说这粮食咱们该不该借?”
苏家大嫂是苏家四个儿媳妇里脾气最好的,她有三个闺女,或许是因为当初生大闺女的时候年纪太小的缘故,大闺女一出生就体弱多病,熬了两年就去了,后头又生了两个闺女,这一次倒都立住了,身子骨还格外强健,俩姑娘嫁了苏家大嫂娘家的村子,虽说家里头条件没有顶顶好吧,这个时候不缺粮还是肯定的。
显而易见,苏家那两个大姑娘是不会上门来借粮的,而苏四嫂的闺女还没出嫁呢,也就是说之后会回家里要粮食的,也就苏绿娘等人,苏四嫂觉得这件事他们四房和大房都是吃亏的,大嫂只要不糊涂,都该和她站在同一条战线。
“我、我听娘的。”
苏大嫂都是当祖母的人了,可性子还是立不住,此刻她就唯唯诺诺地看向了一旁的公婆,对于三个妯娌的目光,她再一次选择逃避。
“别说了,分家吧,转眼你们都是当祖父祖母的人了,这个家早该分了。”
蒋淑兰知道这粮食肯定是得借的,总不能看着三个出嫁的孙女真的因为没粮而饿死吧,可是这粮食,不能从公中借。
“娘!”
“奶!”
在场的人听到了蒋淑兰的话无比面露惊色,有些人是不舍得分,有些人则是面含欣喜,觉得终于等来了分家的这一天。
“早晚都得分的,分了家,老二家的老三家的,你们想怎么帮助自家闺女,都和旁人无关了,老四家的也不用担心别人占了你的便宜,反正都是银钱和粮食闹得,分的清清楚楚的,谁也不用急的跳脚了。”
蒋淑兰叹了口气,树大分枝,其实她早该学自己的堂姐,早早将这一大家子分开的。
这样的场景发生在平柳村的许多人家,在这几天里,作为公证人的王秉生以及单老头这些公认有威望的长辈几乎都走断了两条腿,帮着见证了许多分家协定。
也在这些天里,村里的争执吵闹变得格外地多,一部分出嫁女来的一趟,闹得家里分家后带着粮食心满意足的离开了,一部分跪在家门口苦苦哀求,却连家门都没有进一步,在大雪纷飞里步履蹒跚的离开。
福宝会趁天气好的时候站在院子里朝外眺望,也见到了好些个无功而返的出嫁女,她不知道,在这场望不到尽头的雪灾中,等待那些人的到底会是什么。
转眼又是二十天,大雪依旧没有停止的趋势,眼见年节都要到了,整个村落却安安静静的,一点过年的气氛都没有。
这期间,上一趟好不容易从分家后的亲娘手里借了六十斤粮食的苏绿娘再一次过来借粮食了,只是苏家分家后,苏家二房分到的粮食也只够全家人紧巴巴地撑到来年秋收,在不知道雪灾什么时候停止的情况下,全家人都不敢冒险,支援粮食给这个出嫁的闺女。
后来还是苏绿娘拿了银子,苏二婶才勉强拿出了五十斤粮食,只是这一次说好了,这是最后一次。
同样的,苏青娘姐妹也回来过,她们夫家的亲戚更多,似乎是觉得两姐妹要点粮食很容易,那些粮食拿回家没多久,就被夫家的公婆分给了自家亲戚,两姐妹加起来一百多斤的粮食,只撑了十天就见底了,家里断了炊,两姐妹又被婆家撺掇着回了村子。
苏三嫂心里头发苦,她家这两个漏洞比二嫂家那一个可厉害多了,她还有儿子孙子要顾忌,也没法一直填那个空缺啊。
最后还是怜惜闺女的心思占了上风,苏三嫂咬牙又拿出了一百斤粮食,只是这一次说好了,这些粮只给两姐妹以及她们的夫婿孩子,要是这一次姐妹俩没管好自己的粮食,被公婆拿去做了人情,她这个亲娘,是再也不会管她们姐妹了。
借粮的时候,姐妹俩诅咒发誓,可谁也不知道,她们能不能信守自己的诺言。
“也不知道坤叔和山生哥怎么样了?”
福宝在和哥哥奶奶还有娘亲玩叶子牌的时候,忽然感叹道。
看几个表姐上门求粮的模样,镇上县城的粮食供应应该已经出现了大问题,严坤和严山生就住在镇上,即便爹爹说了他曾经提点过坤叔,福宝还是有些不放心。
或许人就是这样禁不起念叨,话音刚落没多久,屋外就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第90章 投奔
“你们怎么来了!”
单峻海是最先出去的,在看到严坤和严山生狼狈的模样时,当即脸色一变,紧张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此时严坤和严山生父子俩有些狼狈,身上厚实的皮袄好些个砍伤,还有不少血迹,就跟刚经历了生死搏斗一样。
“遇到了几个不长眼的,你放心,我俩没受伤,这些血迹都是别人的。”
严坤指了指一旁严山生拖着的木板车,后面放着好几袋粮食:“之后一段日子,我们父子俩恐怕得在你这儿叨扰一段日子了,你放心,口粮都自备着呢。”
“咱们别在外头说话了,好在咱们今天穿的衣服厚,不然还不知道被砍成什么样呢,不过这衣服被砍了那么多刀的破洞,一路走来净漏风,可冻死我了。”严坤苦笑着看着自己最好的皮袄子就成了一堆烂布,真是恨死那些劫道的了。
这一次雪灾可不止是他们坝江县,据说周边县城,乃至整个澜江省都饱受雪灾苦恼,北边那些的雪灾爆发时间最早,那边的农户最先遭殃,据说买不到粮食的百姓联合起来把一些大粮商都给抢了,可是粮商手里也没多少粮食啊,那些恶急了眼的百姓不管不顾的,就将目光盯上了手有余粮的农户,连农户的粮食都吃光了,灾民就开始朝南边迁徙,走得快的,据说已经到坝江县外了。
这些日子镇上也不见得太平,严坤和儿子好几次瞧见陌生人在他们这一片徘徊,估计是踩点想要看看哪些人家生火的次数多,判断哪些人家手里头还有余粮,好上门来抢,碍于严坤和严山生两个过分强壮的男人,家里又没有女眷的拖累,那些人即便知道他们手里头有粮,倒也从来没有将主意打在他们身上过。
可严坤知道,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真到了某个时刻,那些饿红了眼的人不管不顾,即便都是一群饿的头昏眼花没什么力气的强盗,蚁多咬死象,严坤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守住那些粮食全身而退啊。
思来想去,他就决定在情势还没有恶劣到那种程度的时候,带着儿子来了平柳村。
当然,这里头他也替单家考虑了。
他的消息要是没错的话,县城已经封锁城门了,为了就是将那些北边来的流民挡在城外,以防城内暴动,可是县城挡住了,周边的一些镇子村落却赤裸裸地暴露在了流民的眼下。
不出意外,那些恶极了的灾民一定会盯上平柳村这个富庶的村子,单家严格说来,就只有单峻海一个能打的,单福德和单老头勉强算半个,而他们要护住的女人却有三个,真要是遇到暴乱,压根就没法护住这些女人,严坤想着,有自己和儿子在,总归多了几分安全。
尤其自家傻儿子还喜欢福宝那丫头了,有比在危难时候英雄救美更让小姑娘心动的事吗!
在这几方思考下,严坤最后还是果断的带着儿子和粮食朝单家投奔来了。
只是父子俩没想到,镇子外现在就已经有流民埋伏着了,好在埋伏的人比较少,加上严坤和严山生父子俩都带着杀猪刀,没让那些流民占到便宜,反而还重伤了那些流民。
现在天气那样恶劣,严坤估摸着,那些人怕是活不过今晚了。
头一次杀人,严坤心里却没有多少心虚,因为他觉得,自己杀的是该杀之人。
那些人虽然是流民吧,面上却丝毫没有流民的面黄肌瘦,相反,那些个男人一个个面色红润,这本身就是一个很不合常理的事,一下子就让严坤联想到了饥荒时时常被当做食物的“两脚兽”。
作为杀猪匠,严坤比一般人更能感觉到煞气,那些个男人面露凶光,在拿刀攻击他们父子的时候,不仅没有害怕忐忑,相反眼中隐隐带着兴奋,甚至他们中的几个,在看到他们这对精壮的父子时,还隐晦的咽了咽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