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节(1 / 2)

她平日里是最不喜欢打扮的了,总觉得胭脂水粉惹人难受,可每回陆承策来府里,她都会穿着最鲜艳的石榴裙,梳着最好看的发髻,然后跑到陆承策的面前。

那个时候,她已经不喊他“陆家哥哥”了,而是和她的兄长一样,喊他“无咎”。

她喜欢偷偷牵着陆承策的袖子,喜欢他那张冷冰冰的脸上露出无奈的笑,喜欢逗他笑,还喜欢问他“陆无咎,你什么时候娶我呀?”

再后来。

陆承策果然娶了她。

十里红妆铺满长街,而他穿着一身大红婚服,骑着马来到她的家。

她记得那天的盛况,永安王府和长兴侯府结为亲家,京城里最尊贵的郡主嫁给了最出色的少年,这是多么令人羡慕的一桩婚姻啊。

她高兴,紧张,坐在大红花轿的时候,一晃一晃的,就跟她的心一样,有着对未来生活的惶恐和担忧,但更多的还是期待。

她嫁给了她最喜欢的少年。

这个京城里最出色的少年郎,这个她从小喜欢的郎君啊,终于成为她的夫君了。

她还记得新婚那夜,陆承策站在她的面前,郑重其事地和她说,“阿萝,我以后会好好对你的,我不会让你难受,不会让你流泪,我会永远保护你的。”

她信了。

那几年,陆承策的确对她很好,他从来都不是沾花惹草的人,每日处理完公事就回到家里陪她吃饭。

他会替她挡下一切的困难,后宅里对他觊觎已久的丫鬟、婆婆口中的侄女,根本不需要她出手,他就会帮她挡掉。

她一直都以为他们可以这样,长相厮守的走下去。

可就是这个和她说过不会让她难受,不会让她流泪的男人,最终却让她流了一次又一次的眼泪。

她没有办法忘记永安王府七十多条人命死去的模样,没有办法忘记死不瞑目的父母,她闭上眼,是血流成河的景象。

她至今都没法相信,陆承策怎么就相信了她的父王母妃做出那样大逆不道的事?他从小和她,和她的兄长一起长大,甚至还在他父王的膝下授过学。

别人不知道他们一家的为人,他怎么会不知道?

他怎么能信?

他怎么可以信?

萧知甚至想冲出去,扯住他的衣襟问一问,问问他到底在想什么?可她所有的想法和心思都在陆承策那一声平淡无波的“五婶”中断灭了。

是啊。

她已经不是顾珍了。

她是萧知,陆重渊的夫人,长兴侯府的五夫人。

她和他再无关系了。

这样也好。

曾经。

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陆承策的身上,她相信这个男人会如成婚那日所言,不负她的信任,不会骗她,会对她好如今,她收回所有的希望和信任,她会靠自己查清一切的真相,洗清父母的冤屈。

垂下眼睫。

萧知原先波动的情绪已恢复如常,唯有那双藏在兔毛手兜里,无人瞧见的手依旧紧紧握在一起,带着压抑和克制,她并没有直视陆承策,只是用很平淡的声音,称呼他为,“世子。”

而后。

她也不等陆承策开口,径直先朝院落走去。

身边的如意朝陆承策行完一礼后,也忙跟着萧知的步子去了。

陆承策看着离去的萧知,心中是觉得有些奇怪的,他知道这个五婶的来历,去岁因救祖母有恩特被她老人家留在府中,可他明明记得,这是一个十分胆怯的姑娘,行个礼问个安,都能瑟瑟发抖,好似生怕别人会欺负她一样。

断没有像今日这样冷静沉着的气质。

因为这一层诧异,陆承策竟然没有立刻离开,他留在原地,掀起那双淡薄到没有情绪的眼睛朝萧知离开的方向看去。

不远处的那道身影披着一身大红色绣着百花团簇的斗篷,梳着流云髻,走动起来那上头坠着的如意宝钗一动一动的,连带着耳垂上挂着的丁香色水滴状的耳环也一晃一晃的。

她的脊背挺得很直,像是一段弯不折的松竹。

步子迈得也很沉稳。

有那么一瞬间。

陆承策上回那种奇异的念头又出现了,他竟然有些恍惚的从这个并不算熟悉的身影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灵魂。

他的亡妻——

顾珍。

不过这个念头只存在一瞬间,一瞬过后,他就恢复如常了,像是嗤笑自己竟然会存在这样的念头,陆承策摇了摇头。

嗤笑自己的荒唐心思,又夹杂着一抹叹息,他的阿萝早就死了。

死在半年前,死在她的怀里。

旁人再像也终究不是她。

更何况

他这个名义上的五婶,根本不像她。

他的阿萝是全京城最尊贵的女子,她喜欢穿最艳丽的衣裙,喜欢打马过长街,喜欢迎着风肆意的笑,她喜欢跟在他的身后,喜欢牵着他的袖子,娇娇地喊他“无咎”这世上,再也不会有第二个阿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