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瞧见一身正红郡主服饰,以及头上斜插的珍珠步摇在半空轻轻点着头。
有那么一刹那,他竟以为看到了顾珍。
平静的心有一会悬起,就连呼吸也凝滞了,以前也是这样,他在外头当值,顾珍便坐在殿里跟端佑帝下着棋,她喜欢闹也喜欢笑,每每输了便爱耍赖。
就是在外头,也能听到她的声音,跟只没有烦恼的黄莺一样。
不过很快——
他就反应过来了。
这不是顾珍,而是荣安郡主,亦是他的五婶萧知。
顾珍爱闹爱笑。
可这会坐在西边窗下的女子却低眉顺眼,一派娴雅端庄。
“五婶。”
他低头,又行了一道家礼。
不等萧知开口,端佑帝便笑着说道,“倒是我忘了,你们还是一家人”眼见陆承策手里握着的折子,他转头看向萧知,刚想如往常吩咐宝安似的,让她在这里坐一会,但想到她的身份以及外头的落日。
只好改口道:“好了,这天色也晚了,你先回去吧。”
“李德安,你送郡主出去。”语气温和,竟是许久没有过的温柔模样。
萧知早就不想待了,闻言便放下茶盏,一礼之后便由李德安引着往外走,路过陆承策的时候,她仍是目不斜视。
等走到外头。
李德安的态度比先前肉眼可见的更加恭顺了,这会带着些真情实意,同她感慨道:“老奴许久未见陛下这么开心了。”
他是真没想到这个荣安郡主这么得天缘。
陛下瞧见她,竟然一下午都没喊头疼,也没扔东西,甚至还笑了好几声。
这长久以往下去,那偏头痛岂不是也会变好?想到这么一层,李德安对萧知的态度便更好了,“您都不知道,咱们陛下都许久没有这样笑过了,也就宝安郡主还在的时候”
说起故人。
他脸上的笑一滞,但很快又恢复如常,笑道:“老奴想求您个事,您若是日后有空,可否多进宫陪陛下说说话?他这些时日,没一日是睡好的,吃得也少。”
“咱们是想尽了办法也没用。”
萧知没有开口,于她而言,端佑帝变成这样是他活该,要不是他心里有鬼又岂会日夜不得安宁?凭什么他害得她家破人亡,还要让她顾忌着他的身子。
可想到殿中那个干瘦又苍老的男人,想到他与她下棋的时候,温声说起“我有个侄女,她比你要大几岁,若是她还在,你们一定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她的棋可没你好,惯会耍赖不过,输了也不肯认,只会撒娇卖痴。”
“可惜她不在了啊。”
萧知有些想哭,甚至想和那个男人说,何必假惺惺。
要不是他
她会死吗?
“郡主,怎么了?”李德安见她低着头,迟迟不语,忙关心道:“可是哪儿觉得不舒服?”
萧知摇了摇头,勉强压下心里那些紊乱的思绪,笑着同他道:“没什么,我知道了,若是我得空会过来给陛下请安的。”
李德安一听这话,立马喜笑颜开,“那老奴就在这先谢过您了。”
而此时的里殿。
端佑帝也在提起萧知,他手里端着一盏未尽的茶水,看了一眼棋盘上的棋局,同陆承策笑道:“那个丫头,总让朕想起宝安,明明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也不知为何会让朕有这样的想法。”
陆承策握着折子的手微紧。
有这样感觉的,并不止端佑帝一个,他也时常会把她误认为阿萝。
“无咎。”
端佑帝看着他冰冷的面容,叹了口气,“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闻言。
陆承策脸色愈冷,没有吱声。
“当初,我是真的没有想过宝安会死,你知道的,我比谁都要心疼她,我”
端佑帝话音未完,一直沉默不语的陆承策却终于开口了,“您明知道她是什么性子,若是知晓自己的父母惨死,怎么可能会安然无恙?”
他声音冰寒,短短一句话,便逼退了端佑帝所有的借口。
端佑帝看着他沉默半响,终究还是没再说什么。
李德安还没回来。
陆承策把手里的折子递了上去,转身就走,快走到帘外的时候,他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了一眼身后的端佑帝,问道:“陛下,臣只问您一句,如果再给您一次机会,您还会这样做吗?”
说话的时候。
他紧握着手中的布帘,目光却一错不错地看着端佑帝。
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会这样做吗?
这个问题,端佑帝私下也问过自己无数回,答案各一,什么都有但真的当有人质问他的时候,他却回答不出来,干瘦的手紧握着茶盏,脸上神色复杂难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