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2 / 2)

我们换了辆敞篷车。我坐在后面,他站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一手扶着车窗,一手朝着周围的人挥舞。

我们开进一条大道。阳光柔和,绿木成荫,所有的建筑都在阳光中氤氲金色,刘振江看着这些,长叹:“这就是江山,这就是天下!”

车子走着。周围致敬的人群已经不是狂热的普通人了,现在这些人举止有度,温文尔雅,有很多青春漂亮的少女穿着超短的白色连衣裙,举着盛开的鲜花,来迎接我们。

我完全沉浸在这个气氛中,这才叫人生呢。

就在这时,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突然“砰”一声,好像在哪开了瓶香槟,下一秒钟,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刘振江整个人向后倒,速度极慢,他的胸口爆裂出一朵鲜血之花。

一面巨大的旗子不知从哪飞下来,缓缓而落,所有的一切像是电影里的蒙太奇,都在慢动作,车子慢了。刘振江倒的慢了,旗子飞下来也慢了。

他倒在我的怀里,旗子恰好落到车里,铺在他的身上,车子戛然一停。所有人才反应过来,哭着一起伸出手:“皇上。”

“抓刺客。”一大群军人朝枪声发出的地方跑去。一个人从高楼跳下来。随即被军人们包围,这人摔得满身是血,颤抖着说:“快……快救刘振江,布哈林是叛徒。”

我抱着刘振江的尸体,感觉这一切简直就是宏大的闹剧。怎么回事,那人的台词怎么这么耳熟?

刘振江突然睁开眼。冲我极为狡黠的一笑,随即又闭上眼。

我一惊,他没死,正要去查看伤口,他低声说:“别动,演完。”

我抱着他。车子继续往前走,开到大楼下面。我背着他进了楼洞,其他人像是害怕一样,不敢进来。等没人了,我把他放在地上,刘振江忽然睁开眼,爬起来呵呵笑。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振江和我一起进了电梯,往九楼走。电梯里只有我和他,灯泡昏暗。刘振江摘下帽子,用袖子擦擦脸:“真累。”

“你能不能解释一下?”我问。

“到家再说吧。”

我们下了电梯,走进他的家。刘振江让我坐,他从里屋拿出一本穿线古书,薄薄的没有几页,封在一个透明的塑料袋里。

“这是什么?”我疑惑。

刘振江道:“齐翔,既然你来到这里,我就不能瞒你,咱们都是有缘人。你知道这里的世界是什么吗?”

“什么?”

“可以让人心想事成。”刘振江神秘地说。

我看着他。

刘振江把穿线古书扔到我面前:“我没死以前,在原来的世界曾经到过日本留学,接触很多欧美的先进思想,所以发生什么事都能接受。回国后有一天,我无聊到友情桥的附近溜达,在那里发现了一个秘洞,洞里就有这本书。”

第三百一十八章 此为天机

刘振江跟我说起他生前的事,那时候他刚从日本回来,面对国内过于严肃的气氛,觉得十分压抑。他的很多朋友因为其经历或是平时出言不慎,已经被打翻在地,在社会中无法立足,众叛亲离,连最亲密的亲人都划清界限,简直生不如死。

刘振江的老同学,也是他的发小,一起读书考学的玩伴,前些时候被认定为敌人,一个堂堂大学老师,先是下放到图书馆,而后又进了锅炉房。文弱书生被流氓欺负,谈婚论嫁的女友写了绝情信,家里人没个好脸。

就在那天清晨,老同学一个人爬上市里最高的塔楼。从上面跳下来摔死了。

那年头自杀的人太多,清洁工见怪不怪,用草席子一卷扔在路边,等民警处理。等到刘振江赶到的时候,老同学死得都招苍蝇了,那一瞬间……他跟我说。真的是万念俱灰。

刘振江感觉自己没有任何前途,虽然社会运动还没波及自己,但谁又能说得好呢,说不定大祸就要临头。

他一个人从江边走到河边,来到了友情桥,据说这里刚解放的时候是枪毙犯人的地方,死的都是敌人,恶霸,特务,个个都是穷凶极恶的大恶人。刘振江站在桥头,看着下面一片片污地,幻想着有一天自己被押到这里。跪在地上,后面站着十八九岁留着毛绒绒胡子的小年轻,拿着小手枪,开玩笑一样对着自己的后脑一枪。

就在这个时候,刘振江告诉我,他萌发了离开这离的念头。这个想法一坐实。如同星星之火,他百爪挠心,强烈的渴望要离开这里。

他顺着河堤来到下面,想象着处决犯人的场景,走着走着忽然周围黑下来,他发现自己走进了深深的桥洞。这个地方,在当地人的传说中是最阴的所在,据说所有犯人死后,阴魂不散,全都在积攒着。

因为老同学的意外自杀,刘振江受到的打击太大,他懵懵懂懂走了进去。就在这时,他发现了一处所在。

桥洞的深处生长着厚厚的藤蔓,这里果然至阴之极,没有阳光射进来,水面阴森,藤蔓浮动。他也算福至心灵吧,慢慢走过去不知怎么想的,顺手撩起藤蔓。

这一撩起来,他惊讶地发现里面居然另有空间。

这是一间自然形成的小小密室,藤蔓是挂帘,左右墙壁是桥洞的水泥墙。地上放着蒲团,墙角摆着香炉,香炉堆满香灰。里面是冷的,不过可以确定最近有人来过。

刘振江精神大振,他钻了进去,这里非常狭窄,只能供两个成年人盘膝而坐。

他坐在蒲团上,左右动动,这意外的所在让他的心情非常激动。

他觉得只有大隐隐于市的高人,才会躲在这里修行,而且这个高人不惧阴魂不怕妖邪,或许这样的人才能带自己离开。

他在里面枯坐了一天,也没有人来。

第二天他又去了,这次还带着食物。他下定决心一定要等到高人,然后拜师学艺,最好是能像崂山道士那样,学个钻墙术啥的,那就牛了。

他就这样天天做白日梦,一直在里面连续呆了一个月。班都不怎么上了,有空就来。有时候还带香,把三根香插上,徐徐燃烧,也算是给高人留个口信。

一个月之后,他没见到任何人,他不是没动过写信的念头,但是觉得有些孟浪,这时候他实在等不住,拿着纸和笔写了一大篇口信,开始还尊尊敬敬的,后来写着写着。联想到自己的生活,自己的苦闷,所有的情绪都爆发在这篇文字里,洋洋洒洒一大篇。

写好后重新看看,他都快哭了,擦擦眼圈。把信压在香炉下面,期待高人能看到它。

可又是一连数日,这封信原封未动。不知是不是神经过敏,刘振江总觉得有人来过,而且看过他的信。他留个心眼,走的时候把蒲团歪个角度,一旦有人来了,只要一碰蒲团,他下次过来就能知道。

第二天他来的时候,蒲团角度未变,他趴在地上,仔细看蒲团擦过的痕迹。越看越觉得有人来过,但这个人比自己想象的要细心要聪明,可能挪动蒲团后,又照原来的角度挪回到那个位置。

刘振江那段时间所有的精力完全放在这个桥洞里,他和那个看不见的高人做着“你露痕迹我找茬”的怪游戏,而且乐此不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