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说着话,从寺里出来,解铃把我送到宾馆,说第二天早上他会来接我。
我问他,那个老朋友是什么人。
解铃脸上忽然露出一丝笑意:“我的发小。也是死党,我们几乎是穿开裆裤一起长大的。”多余的话他没说。
我在宾馆住下,夜里完全睡不着,失眠了,翻来覆去,脑海中好像隐隐能扑到什么念头,可又无法说清,实在闹心。
第二天早上,解铃来接我的时候,我的双眼顶了两个黑眼圈。根据解铃的地址,我们打车到了一处老城区,到处都是即将拆迁的居民楼,满地污水,头上横七竖八拉着电线。
“你的朋友也住在大屯子乡?”我问。
解铃笑:“他这人居无定所,光棍一个。就是天南海北的玩。其实他的资质和悟性都在我之上,但就是不着调,过了今天没明天的。”
我们找到一户老楼,进去是条胡同,穿过胡同。里面是个由三面大楼围成的天井。一栋楼的楼口放着十来张麻将桌,一群老头老太太还有诸多闲汉在打麻将。
解铃指指其中一张麻将桌:“我的朋友就在那。”
我看到四个人围着一张桌子正打的起劲,一个是四十来岁的老娘们,一个是老太太,还有一个猥琐老头,坐在老头对面的是个大白胖子。这白胖子往那一坐跟弥勒佛差不多,肚子都快赶上孕妇了,天凉可身上却穿的单薄,却不喊冷,反而流着热汗,看上去很是另类。
我轻轻说:“我们过去吗?”
解铃笑:“你且看。”
我看到这个白胖子打麻将打的极臭,频频点炮,不是老娘们胡牌就是猥琐老头胡牌,老头乐得呲着黄板牙:“老皮,你这是给我们过年发红包呢。”
白胖子擦着汗:“我说你们就别得便宜卖乖了,我这个月的伙食费都输给你们了。哟,上听了,不好意思,我摸个宝。”说着,他伸手过去在一堆麻将牌后面摸了一张。
他本来焦急万分的脸上忽然显出一丝阴谋得逞的坏笑,这个笑转瞬即逝,他把牌亮出来:“不好意思啊,自摸摸宝外加暗杠夹档,还有……我算算啊,一共是三十二番。”
桌子上那仨人脸色都变了。
第六百八十五章 九九八十一(全文终)
白胖子一把就把对面仨人桌膛的钱都赢光了。仨人面如白纸,骂骂咧咧一推桌子全都不玩了。
白胖子别看胡牌大,可他们玩的小,老头老太太无非一毛两毛的,桌子上毛票一堆,细数数不见得就有多少。
而这胖子脸上都是愉悦的满足感,打麻将胡牌要的不是多少钱,而是开心。
解铃带着我走过去,老远就喊:“蛇皮怪。”
白胖子正吐着吐沫点钱,听到这个名称,陡然一震,头抬起来看到我们。他狡诈的眼神接触到解铃时,忽然变得有几分温情,我看到他的眼圈都红了。
白胖子站起来,一把搂住解铃,解铃也紧紧抱着他。两个人看样子很久没有见面了,久别重逢的老友。
两人松开,互相打量,白胖子松口气:“解铃,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我每到一个地方,就会给你发来新的地址,盼望着有朝一日能重逢,你小子现在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了,见一面比古代去宰相府都难。”
解铃道:“当年你我走上了不同的道路,我现在的情况你大概也有所了解,身不由己。其实你的天分和手段都比我高。”
白胖子哈哈大笑:“理念不合,勿要再提。介绍介绍,这位小朋友是谁。”
解铃道:“这位是齐翔,算是修行界的后起之秀。齐翔啊,这位是我的发小,死党,名字叫皮南山,外号蛇皮怪。”
皮南山上下打量我:“好,有点意思。我刚才赢了把大的,中午咱哥仨好好吃顿饭,哥哥做东。”
我看着解铃和他,总感觉不太对劲,可具体哪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不光光是他们两个,我无意中扫视了整栋楼的天井,看到这些打麻将的男男女女,忽然一阵恍惚,觉得一切都像是朦朦胧胧的虚景,一切都是假的。
我赶紧拍拍脸,让自己保持清醒,此时夕阳西斜,天空孕育着深红色。皮南山把外套披上,慢慢点上一根烟:“都说夕阳是天空的血……”我正等着他感慨,忽然他不说了,递给我一根烟:“齐翔,抽不?”
我谢谢两声,接过来叼在嘴上。
我们三个从楼里出来,皮南山做东,请我们去吃涮羊肉。
席间这胖子谈笑风生,和解铃说得都是过去的恩怨情仇,聊了很多秘辛。我在旁边听着这个感慨,胖子别看现在不起眼,过去那也是不让解铃的英雄人物,尤其他和解铃当年还是少年时的第一次相逢,堪称传奇。
我一边吃惊一边发笑,如果现在程序员在,肯定连呼过瘾,这是多好的小说素材。
我敬了皮南山一杯酒:“皮大哥,我听了这么多你的传奇,觉得真是可惜。”
解铃喝多了,脸色绯红,说:“齐翔,我要考考你的眼力,你知不知道刚才皮南山是怎么打麻将赢钱的?”
我疑惑地摇摇头:“没看出来,赌技高吧。”
皮南山笑:“算作赌技也不错,其实我能借力。”
“怎么讲?”我疑惑。
皮南山笑而不语。
解铃说:“你这位皮大哥天赋异禀,自己没有神通,却可以借神鬼之力。打麻将那是高射炮打蚊子。”
“那我不明白了,既然皮大哥能耐这么大,为什么屈尊到这样的地方,你完全有能力过得更好。”我说。
皮南山抽着烟说:“齐翔,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活法,我就不爱像解铃那样忙忙活活,动不动就人间消失。活的累不累?解铃,别的不说,就因为你这个性子,撅走多少好姑娘。别人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姑娘,放在他这弃如敝履,我都怀疑解铃你特么是不是有病。”
解铃笑:“别胡说。理念不同。”
“屁理念。”皮南山磕磕烟灰:“女孩就是过日子的,跟人家讲理念,你以为你是梁思成要找林徽因?解铃别看你是修行人,境界还真不高,从某种角度来说。你甚至是残忍的,不近人情的。你和你老师一样,都属于地外生物。”
解铃有点不高兴了:“老皮,说我行,别提我老师啊。”
“你老师是安歌前辈?”我尝试着问。
解铃点头:“我阳间的老师是安歌,阴间就是黑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