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低低的院墙屋檐在路面投下间或的阴影,溯辞走了一段路,只觉这些巷子十分陌生,并不像是回家的路。她晃了晃薛铖的手,狐疑问道:“你这是要带我去哪?”
“今夜北宫政失手,难保不会再有动作。”薛铖解释:“你的小院子恐怕不太安全,带你去另一处暂住。”
早在黎桑现身之时他就有了给溯辞换房子的打算,然而诸事繁杂,也是这两天才寻得另一合适的院子,还未来得及跟她说。恰巧赶上今日这事,正好亲自带她去一趟。
穿过七弯八绕的巷子,薛铖最终在一个平平无奇的院外驻足,利落地取钥匙开门,拉着她走入院内。深夜院子并未掌灯,溯辞还没来得及细看院子的模样就直接被薛铖拉进了屋内。
明亮的月光被隔绝门外,室内似乎早被打扫过,还熏了香,鼻尖萦绕着清淡的味道,十分舒服。薛铖松开溯辞就要去点灯,却被她重新拽住了手。
黑暗里有女子特有的香味拂面而来,手臂勾上他的脖颈,温软的躯体帖上他的胸膛。薛铖顿时一僵。
“既然确认了北宫政的确在京城,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溯辞仰起脸看他,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何不妥,反而十分认真地探讨起接下来的对策。
“栽赃。”被话题分去部分注意力,薛铖缓了缓,开始试图把溯辞从身上扒下去,“既然临安王的姬妾与北宫政接头,那就从她入手,让她领着大理寺去找北宫政吧。”
溯辞不依不饶地搂紧他的脖子,又问:“可目前两桩案子都和那个姬妾扯不上关系。”
“那就再制造一桩。”薛铖没能把她扒下去,反而被搂得更紧,只得放弃,伸手搭在她的腰侧,说:“临安王遇刺侥幸逃脱,那凶手再卷土重来一回也不足为奇。”
溯辞的眼睛瞬间亮了亮,问:“把他诓出来揍一顿?”
薛铖摇摇头。此时眼睛已经习惯屋内的黑暗,甚至能看清溯辞脸上十分兴奋的表情,他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道:“就在驿馆里动手,必须要给他们一个深刻的教训。”
听出他言语间的杀机,溯辞眨了眨眼,问:“但如此一来,盟约……”
“只要北宫政还活着,这一纸盟约根本没有任何作用。”薛铖微喟,“这种梦上头那些人还是早些醒了为好。”
“那就好。”溯辞这下彻底放下心来,“我还担心你会不会夹在中间陷入两难之境。”
薛铖笑着摇摇头。
若是以前,或许他会按捺下心中种种不满,听从承光帝的旨意。但经历过渭水城那一战、看过这京中肮脏的争夺之后,又怎会轻易把这一切交由这些人决断,何况他身边还多了一人。
“将军。”出神之际,溯辞凑近他轻声问:“既然现在忙完了正事,那今天你半途而废的那件事,是不是该好好收个尾了?”
薛铖眼皮一跳,看着溯辞满是期待的眼,顿时觉得自己又踩进她的圈套了。
见他半天没动静,溯辞撇撇嘴嘟哝道:“将军,每次都让女孩子家主动,多不好呀。”她伸手点了点他的下巴,轻轻勾过他脸颊的轮廓,而后闭上眼仰起脸道:“我闭好眼睛啦,薛将军你……”
双唇被轻轻吻住,吞没了她接下来的话语。这个吻很浅,不像那夜的情迷意乱,十分纯粹地轻轻相贴,有青涩和细微颤栗的感觉。
很快,薛铖结束这个浅吻,低声道:“夜深了,你该睡了。”
这句话太过耳熟,以至于溯辞瞪眼瞧他,质问:“薛铖你又要跑!”
薛铖一噎,无奈道:“我不走,我在外间守着,以防万一。”
溯辞盛情相邀:“天这么凉,进屋睡吧!”
薛铖默默推开她的脸,沉声道:“快去睡!”
溯辞十分委屈地嘟了嘟嘴,还是慢慢蹭去了里屋。薛铖松了口气,点起屋里的灯,正准备和衣倒向软塌时就听见里屋溯辞啊呀了一声。他心头一紧,立即冲进屋内,道:“怎么了?”
然而一抬眼就看见外袍脱到一半的溯辞正背对着自己,后背衣裳露出老大一个豁口。溯辞扭过脸,问:“衣服破了,怎么办?”
薛铖一时无言,半晌后才道:“我去找找有没有备好的衣服。”
等他翻出合适的衣服返回里屋时,溯辞已经缩到了屏风后。里屋不知何时点了灯,那屏风本就不甚严实,灯光一照更映出屏风后那玲珑的曲线,令薛铖微微别开眼。
“找到衣服了?”听到薛铖的脚步声,溯辞从屏风后伸出一只雪白的臂膀,挥舞两下,道:“给我呀。”
薛铖的目光凝在她如雪的腕上,忍住心头的异样,快步上前将衣服往她手里一塞,立即背过身去。
身后衣料的摩挲声响起,不多时溯辞换好衣服转出屏风,轻声唤他:“薛将军。”
薛铖回头,只见溯辞一头乌发披下,穿着一身浅蓝的绸衣,许是尺寸大了许多,广袖低垂,露出细长的锁骨。她问:“你真不打算进屋睡么?”
薛铖扭头夺门而出,声音有些发颤:“早点休息。”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次被放鸽子的溯辞:薛将军你这样是会失去本宝宝的!
第39章 机会
薛铖这夜睡得并不安稳。
梦里是熊熊火焰、满目疮痍, 他身披战甲手持长剑立于这沙场上,身周是厮杀的将士,战鼓擂响,鲜血飞溅。然而这一切似乎只是一副画卷,他虽身处其中,却无法触及,只能眼睁睁看着晋国的将士一个接着一个到底,嘶声呐喊,却得不到半分回应。
薛铖举目四望, 目光却陡然凝住——在远处破败的城墙上,吊着一袭白衣,斑驳的血迹在白衣上染开, 红白交错,格外刺眼。
他的心在那一瞬蓦然揪紧, 耳畔有□□破空声骤然转来,还不等他转身防备, 一支尖锐的羽箭扎入他的后心。钻心的疼痛太过真实,薛铖向前踉跄半步,然而不等他站稳,无数羽箭从四面八方而来,眨眼间将他牢牢钉在原地!
万箭穿心, 和当初渭水城下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那一袭在视野中飘荡的白衣。
鲜血和体温不断流逝,薛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 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唯有死死瞪着那袭白衣,眼里有他都未曾察觉出的恐慌。
这一次,不会再有人拂去他一身积雪,不会再有人看向他的双眸,更不会再有人为他吹奏一曲笛音。
指尖颤抖,随着鲜血的流失,薛铖内心忽然涌出怒气。
开什么玩笑!他好不容易活过来,可不是为了看见这副景象的!
双拳蓦然攥紧,浑身的羽箭在那一瞬崩碎,极远的天际传来熟悉的笛声,眼前的景象就在这笛声中慢慢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