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神之际,屋里那个领头的端着两盏酒大步走了出来, 一身褐色衣袍干净利落,却是易做男子模样的徐冉, 而那个磨剑的正是魏狄。
“里头那么热闹,你跑出来作甚?”徐冉把酒盏递到魏狄跟前, 挑眉道:“莫非嫌我们是匪,不屑同席?”
魏狄收剑起身,接过酒盏,道:“英雄不问出处。若这点眼界都没有,我也不用跟着将军了。”
徐冉豪饮一口酒, 笑道:“既然如此,何不进去一起喝。”
“苍城近在咫尺,你倒还有心思喝酒。”魏狄浅饮一口, 语气却无疑惑或责备之意。
“这弓拉满弦,一直这么绷着也是会断的,不如最后……”她比了个拉弓射箭的姿势,“咻——,一击必杀。”
魏狄颇为意外地看了她一眼,问:“你也懂用兵之道?”
“燕云怎么说也是顶尖的大寨,能盘踞西南这么多年,没点安身立命的本事怎么行。”徐冉将酒一饮而尽,意犹未尽地呷呷嘴,道:“你等会儿。”言罢扭头走回堂内,不多时抱着两坛酒折返,往地上一放,道:“既然你喜欢陪着这些木箱子,咱们就在这喝!”
修长的手指揭开酒封,顺手将酒坛塞进魏狄怀里,大喇喇地在他身旁坐下,一面轻嗅酒香,一面低声问:“你们这回去西南剿匪,可有什么计划?”
“你这是刺探军情。”魏狄轻敲酒坛边缘,低声道。
“这么说可不对啊,如今咱们强强联手,我总得打听打听你们将军的行事风格,日后好配合啊。”
“与其打听这个,你倒不如想想到苍城该怎么办吧。”
“苍城是小事。”徐冉摆摆手,“打劫可是我的看家本领,到时候后咱们摸进去,摸清楚兵器的位置,趁夜黑风高偷出来!”
“若被发现了呢?”
“那就打!”徐冉说得理所当然,“我带的都是一顶十的好手,怕他不成!”
魏狄深深看她一眼,说:“徐大当家,我收回方才说你懂用兵之道的话。”
徐冉挑眉,“不服咱们比划比划?”
“免了,我还是省点力气到苍城再说。”
“嘶,我说魏狄,你这是瞧不起谁呢?”
魏狄点头道:“嗯,瞧不上你。”
“找打!”徐冉拎着酒坛就去踹魏狄,被他轻巧躲开。二人就这样各自抱着酒坛子,在院里上蹿下跳。
堂内喝酒吃肉的燕云寨众看了看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人,纷纷摇头,有人不免嘀咕道:“他俩都打了一路了,莫不是打上瘾了吧?”
***
魏狄这边在打闹中一天过去,而薛铖与溯辞领略了风城奢华的群宴,亦是一夜安枕。
翌日清晨,溯辞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拉着薛铖就去找苏蘅,顺道还在苏蘅院里蹭了顿早饭。
因是城主贵客,苏蘅院里的早饭格外丰盛,薛铖慢悠悠地喝着羹,瞥了眼溯辞狼吞虎咽的模样,总算明白她今日哪里来的勤快劲了。
等到溯辞吃饱喝足,苏蘅这才吩咐侍女将昨日置办的衣物拿了出来。
黑红相间的礼服叠得整整齐齐置于托盘内,苏蘅伸手抚过上头细密的花纹,对薛铖道:“薛将军为晋国人,这婚事只怕要回晋国办了。但溯辞毕竟还是西境云浮宫人,纵无法以云浮的礼节置办婚事,但好歹也得按定亲的规矩走一趟,才算真正把她交给你了。”
薛铖颔首道:“劳烦嬷嬷了。”
“去吧,把衣服换上。”苏蘅拍了拍赖在椅子上消食的溯辞,温声吩咐,看着二人各自入屋,转头吩咐侍女将前厅收拾出来。
待他们换好衣裳出来时,厅内已布置妥当。
案上燃着一线长香,香炉后摆着一只洁白的神像。二人均深衣广袖,溯辞手中执一柄团扇半遮面,眼波潋滟,悄悄冲他眨了眨眼。
“圣女的嫁娶本该由教王亲自主持,可惜按如今的形势,也只能由我来简单操办了。”苏蘅引他二人在神像前站定,郑重道:“云浮的古礼与中原和西境的礼节都不大相同,旁的都可以省去,唯这一步不可省。”
苏蘅示意他二人在蒲团上跪下,取来朱砂,在二人手心各画了一个相互颠倒的图案,而后十指相扣,叩拜神像。再取来酒樽,祭过酒后便算礼成。
此时薛铖取出薛敬交给他的书信和一块家传的血玉递给苏蘅,苏蘅只收下书信,将血玉交给溯辞,而后从袖中一只玄黑、以金线绣出凤纹的锦囊递给薛铖,道:“这是溯辞的命签,往后,我便将她交给你了。”
薛铖郑重接过锦囊,正色道:“嬷嬷放心。”
***
苏蘅此番来风城,并未预料到会碰上溯辞,如今赐福一事已毕,加上云浮尚有他事未了,不能在风城久留。陪着溯辞在风城又逗留了一天,这才带着随行侍女折返云浮。
“往后成亲了,记得递个信回来。”苏蘅立在马车前,握住溯辞的手,低声嘱咐道:“若得了空,也回来看看我这把老骨头。外头比不得宫里安逸,千万照顾好自己。”
“我知道。”溯辞笑眯眯地应下,心里难免生出几分酸涩。
苏蘅拍了拍她的手背,又看向薛铖,向他点点头,而后在侍女的搀扶下慢慢走上马车。
阳光慢慢将影子拉长,溯辞看着马车在长街上远去,消失不见,微微垂下了头。薛铖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低声道:“咱们抽空去云浮小住几日吧。”
“那也得等诸事落定后才能去呀。”溯辞把脸埋进他的怀里,深深吸了口气,闷声道:“我没事的,抱一会就好了。”
薛铖轻抚她的后背,低低应了一声。
这日恰是宴会最后一天,听闻晚间还有烟火,薛铖便带溯辞又在风城停留了一日,权当散心。
待入夜后,城中灯火辉煌,人们提着花灯穿行在热闹的夜市中,汇聚成一条又一条绚烂的光带。
薛铖拥着溯辞坐在楼阁上,看着窗外的夜景,听着远处传来的丝竹乐声,十分惬意。
夜风渐次袭来,溯辞拢了拢鬓边的碎发,发出一声舒畅的喟叹,道:“许久没有这样看过西境的夜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