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望山自然也想明白了其中关节,屈辱与愤怒涌上心头,看向薛铖等人的眼中更添凛凛杀意。
此举令兵马营的士兵们顿时兴奋起来,而黑龙寨这边愤怒之余不免生出些许惊慌。这些年能在老爷子眼皮底下闯上山寨劫人且能全身而退之人,唯此一人!
看着祁望山和祁龙难掩的惊怒,薛铖眼底涌现笑意,随即下令强攻。此时兵马营这边正士气高涨,黑龙寨纵有祁望山等精锐骁勇,但手下众匪已是心神摇摆,很快被薛铖抓住空档,一箭中伤祁龙!
这一箭虽没有射中命门,却也贯穿右胸,血流如注。祁龙也早不复壮年时的体魄,哪里受得住如此伤势,很快便摇摇欲坠。祁望山不敢拿老爷子的性命当儿戏,立即抽调人手护送老爷子回去治伤,自己则率领亲信全力阻拦薛铖。
不得不说,祁望山到底是祁老爷子一手培养出的接班人,纵使黑龙寨遭此重创,依然在他的调配下硬生生将薛铖等人拦下,为祁龙争得一线生机。
遥望祁龙不断远去的背影,薛铖眸光微暗,随后将注意力重新放回眼前。
如今祁龙重伤,剩余几个当家的皆不成气候,黑龙寨的主心骨便只剩下祁望山一人,若能拿下他,则黑龙寨可破!
血战的祁望山察觉到那一道锐利的目光,霍然转脸看向薛铖,四目相对,乌沉沉的眼瞳里暗光汹涌。随后,他高声道:“黑龙寨的弟兄们听着!能伤薛铖者,今日喜宴上所有珠宝财帛任凭挑选!能斩薛铖者,聚义堂上的第六把交椅便由你来坐!”
历来土匪贪财重利,尤其黑龙寨这第一大寨当家的座椅,不知是多少匪徒梦寐以求的权力巅峰。此话一出,那些原本心生彷徨之人顿时像吃了定心丸一般目光再次凶狠起来,全然不顾眼前这人曾是驰骋疆场的常胜将军,只当是一块砧板上待宰的肉,疯了一般朝他扑去。
薛铖征战多年,这种重金悬赏鼓舞士气的阵仗并非没有经历过,只遥遥朝祁望山咧嘴一笑,长剑在手底翻出剑花,随后凌空一踏,搅入人群。
溯辞在一旁并未陷入混战之中,她看了看祁望山又看向祁龙逃离的方向,心念电转,立即揪住一个瞅着眼熟的士兵,低语道:“若将军问起,就说我去截祁龙了。”待那个士兵茫然点头后,她不再迟疑,飞速脱离战圈,避开黑龙寨的人,绕路追向祁龙。
***
鲜血滴滴答答淌了一路,祁龙脸色煞白,在手下的搀扶中跌跌撞撞向山顶跑去。即便如此,他的双眼依然清晰警觉,一边穿着粗气一边将远处的屋舍打量一遍,随后低声道:“不回主屋,去四夫人那。”
手下得令,立刻转道赶往陆娇的小屋。
而这时,商景辰正和陆娇讲述当年他如何被家人阻拦、被迷晕关在屋子里不让他上山赎人,讲述这些年他是如何在悔恨痛苦与无尽的思念中度过,他恳求陆娇的原谅,甚至求她跟自己回商家,发誓会给她庇佑与名分。
而陆娇通红着眼静静听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十年来苦心维系的那些平衡被他的突然出现击碎,那些她拼尽全力好不容易掩埋在记忆深处的黑暗再次暴露在眼前。
她也曾是娇生惯养的富家小姐,经历过被家人呵护备至的时光,体会过待嫁时满心的欢喜与娇羞,亦怀抱过对如意郎君的憧憬与恋慕。而这一切,在十年前的那一天戛然而止。
经历了挣扎和绝望,她逐渐埋藏了曾经的陆娇,学会了匪寨里生存攀爬之道,学会了凭借自己的姿色和聪慧拢住了祁老爷子的宠爱,甚至学会了曲意逢迎审时度势,在祁龙晚年之时寻找另一个可以栖身的高枝。这一切几乎要让她忘了曾经的自己,然而这个时候商景辰的出现重新将那个遍体鳞伤的陆娇翻了回来,提醒她这十年究竟做了些什么令世人不齿的事情。
回去?一个连生身父母都不愿承认的女儿,商家又怎么会接纳这样一个儿媳?
商景辰仍在自说自话,字字句句诚恳无比,但落在陆娇耳中只剩下无尽的煎熬。
香蕊在一旁看得心急如焚,却又不好贸然打断,只能在不远处望风,以防有人撞破这一幕。
没过多久,她便远远看见祁老爷子一行匆匆向此处赶来,顿时心道不妙,匆忙回头打断他们二人,焦声对陆娇道:“小姐,我好像看见老爷子往这边来了!”
这句话令陆娇神志暂时回笼,看着商景辰顿时心头一颤,伸手去推他,“你……”
“老爷子?”没等陆娇把话说完,商景辰蓦然变了脸色,怒道:“就是那个把你劫来的人?我去杀了他!”
“你疯了?!”香蕊顿时惊叫道:“他不是一个人来的,况且就凭你,连人一个手指头都伤不了!”
陆娇拧紧眉头,道:“你快走,趁他们没发现你,快下山去,别再来了。”
商景辰哪里肯依,拉着陆娇的手腕苦苦哀求:“娇娇,跟我走吧,我会保护你、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的。”许是心中执念,他将陆娇拽得死紧,任凭陆娇挣扎半天、香蕊连扯带拽,硬是没将二人分开。
香蕊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眼见祁龙一行人的身影慢慢出现在视野中,索性一咬牙,将两人推进屋内,关好门窗。
“香蕊你这是做什么!”陆娇也变了脸色。
“来不及了。”香蕊透过门缝略扫一眼,抄起桌上的剪刀阴沉着脸回头对商景辰说:“你若是不想害死我们家小姐,现在就给我松手!否则我先捅死你!”
商景辰从没见过香蕊如此厉色,吓了一跳顿时松了手,缓声道:“好好好,我松开、松开。”
借着香蕊又对陆娇道:“现在让他走来不及了,下头乱的很,老爷子未必会在这里久留,多半是来带你走的。咱们先把他藏好,过了这关再说。”
陆娇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和香蕊一同连吓带哄地将商景辰推进里屋屏风后,敛去这一脸惊慌,这才走去外间坐下,努力装出一副无事的模样。刚贴着凳子坐好,外头便传来急声呼喊:“四夫人!出事了!”话方落音,屋门便砰地一声被推开。
陆娇闻声而起,映入眼帘的却是祁龙半身浴血的模样,也是吓了一跳,惊叫道:“这是怎么了?!”
一人说:“那个天杀的将军伤了老爷子,我这就去找大夫来,麻烦夫人准备热水,照顾好老爷子。”
陆娇双手颤抖地扶着祁龙坐下,连声应好,扭头便吩咐香蕊去烧热水。香蕊飞快溜了一眼里屋,却找不到推辞的理由,只能一咬牙出了屋。
里头的商景辰听到祁龙受伤心下大喜,一双眼来回一瞟,很快发现一旁针线篮里的剪刀,悄无声息地将其揣进袖中,心里腾起一股莫名的兴奋。
第114章 山火
溯辞沿着血迹一路追踪, 很快抵达陆娇所在小院附近,正欲上前便见有人匆忙从院中走出,立刻闪身躲在一旁。只见那人在门口张望片刻,确认无人尾随后便向寨子另一角走去。
溯辞盯着他的去处略思片刻,料想此人多半是去找能治伤的人,愈发笃定祁龙必在陆娇院内,遂矮身悄悄摸向院子外围,准备一探究竟。未走出几步又赶上匆忙去准备热水的香蕊,差点暴露踪迹。为防再遇上什么人, 溯辞索性躲在暗处,待到小院再无动静后才谨慎摸上前去。
护送老爷子回来的人守在门口,溯辞悄悄绕至后方轻身翻入院内, 矮身慢慢向屋子摸去。离得进了隐约还能听见屋内的交谈声,她贴在墙边, 小心翼翼将窗户推开一条缝隙向内张望。这扇窗恰是里屋的窗户,除了精致的室内陈设, 她没有看见半个人影。
正当她思索是否干脆从里屋潜入时,屋内突然传出祁龙的厉喝:“他是什么人!”紧接着是祁龙的一声痛呼和陆娇的惊叫,再接着是重物落地的闷响和屋门被撞开的声音。
溯辞秀眉微蹙,不再犹豫,翻身入屋, 快步朝外间奔去。一掀开门帘便看见祁龙单手撑在桌边,面容苍白而饱含怒色,带血的剪子丢在地上, 而商景辰胸口插着一柄短匕,在地上无助地抽搐,陆娇满面泪痕死死捂着嘴望着商景辰下意识地摇头。
溯辞微愣,显然没有料到商景辰会出现再此,但还不等她思索商景辰是如何跟来的,祁龙的手下率先注意到了她,一声厉喝便携兵器向她攻来。溯辞面色一沉,荡剑而出,与这三两土匪缠斗一处。
祁龙并没有把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子放在眼里,看着商景辰颤抖地伸手去扯陆娇的裙摆,额上青筋凸起,骤然伸手将陆娇向后一拽。陆娇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含泪的双眼依旧望着商景辰。后者眼神逐渐暗淡,却依然饱含着期望与哀求,断断续续地说:“跟……跟我走,娇、娇娇,我接你……回家……”
祁龙面色铁青,反手掴了陆娇一耳光,道:“他是谁?!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背着我偷人?!”
毕竟是习武之人,纵然身负重伤,这一掌的力道依然在陆娇白皙的脸颊留下了深深的红痕,她的脸偏向一侧,鲜血缓缓沁出嘴角。见此情景,商景辰抖得愈发厉害,拼命想要伸手去够陆娇。
而溯辞被这三人缠住一时难以脱身,见状心头亦是百感交集,却只能沉心应对眼前的刀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