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年前有人欲窥伺宝镜的秘密,杀害了上代圣女,此事引得云浮宫震怒,很快将凶犯缉拿处死,秘密压下了这件事。”那迦曼声道:“但,那个人的确从宝镜中看到了一些东西——是一张阵图。那人知自己触怒云浮宫,恐难以出西境,便将这阵图交给一位商人悄悄捎了出去。而这位商人很不凑巧正是南境的首富,他猜到这阵图的价值,以重金卖给了一位大蛊师。后来阵图几经流转,不巧被在下所得。这五十年来南境无一蛊师破解阵图,在下不才,潜心研究了十多年,终于发现这阵图并非不可用,而是少了东西。”
他抬手缓缓指向溯辞,道:“云浮圣女。”
溯辞失笑:“你莫不是以为需要云浮圣女来发动这个阵法吧?不可能的,琉璃宝镜藏有阵图的事云浮宫历代长老都知道,他们并非没有尝试过,却无一人成功。”
“只有云浮圣女自然不会成功。”那迦又指向自己,道:“还需一位蛊师。”
溯辞不解,问:“云浮的阵法,与蛊师何干?”
“天下秘术归根究底本是同源,只不过在漫长的演变中慢慢割裂,以至于到现在看起来毫无关联。但这阵图恐怕是上古之物,我在南境为此特意去寻找蛊师相关的所有古籍,的确发现了蛛丝马迹。”
“这阵图产生于各种秘术尚为分裂之前,被古人称作——长生术。”
一语落定,满座皆惊。
“修炼这东西能长生不死?”徐冉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也太像话本了吧……”
“长生术……”溯辞低眸喃喃,突然明白了黎桑为何要生擒她去北境的缘由。
“长生术听着似乎很诱惑,但仔细研究后便可发现这根本不是什么长生不老的秘术,不过佐以一种蛊,可达到生死人肉白骨之功效,因确实可延年益寿,所以得此名。”那迦双手一摊,道:“你们也看到了,我遭蛊毒反噬,苦苦支撑十年早已耗尽了这副躯壳,如今已是风中残烛时日无多。我可以助你们灭北魏的蛊人大军,作为交换条件,我要云浮圣女助我开阵施展长生术。”
这一番话有因有果脉络清晰,甫一听下来似乎是桩不错的交易,连溯辞几乎都有些心动。
用一点血换晋军大捷,怎么想都太值了。
然而不等溯辞说话,薛铖断然否决:“不行。”
那迦颇感意外地看向薛铖,狐疑道:“我以为我已经把来龙去脉说得够清楚了,薛将军还有疑问?”
“上一任圣女因这张阵图流干了血,如今要开启阵法,溯辞是不是会付出同样的代价?”薛铖面色阴沉,冷声发问。
耗尽心血,血枯而亡。
苏嬷嬷当日那沉痛的话语回响耳畔,令薛铖由心底生出恐惧。
启料那迦听到这句话却如听了什么笑话一般哈哈哈大笑起来,“上一任圣女流干了血乃是那人贪心太过,以为不止有一张阵图。开启这阵法的确需要圣女之血、圣女本人用云浮秘术启动,但所耗之血不过几滴而已。薛将军若是不放心,施术当日你在旁边候着,若有任何不妥,你直接把人拉出阵便是。”
即便如此,薛铖仍有不安,道:“不行,这太过冒险,我不能……”
“将军。”溯辞伸手覆上薛铖的手背,温声道:“没事的,大蛊师若想害我,当日我去向他求解药时他就可以下手。”
“可你……”
“将军,今夜我们的行踪必然以被北宫政所知,恐怕他最晚明日就会动手,这件事拖不得的。”溯辞温声劝慰,转头对那迦道:“我答应你,不过,需在你破蛊人大军之后方可施术。”
那迦向溯辞施以一礼,道:“无妨,我一时半会还断不了气。”
话既至此,已然成了定局。安置好那迦后,魏狄瞅着薛铖黑沉沉的面色,悄悄把还想说什么的徐冉一把拽走,给他俩留下独处的空间。
望着薛铖紧皱的眉头,溯辞伸手抚上他的眉心,轻声道:“将军,如今我们性命被绑在一起,无论如何我是不会拿你的命冒险的。所以信我这一回好不好?云浮秘术确实耗费心神,但真的不致死。”
薛铖不知该如何向她解释当日苏嬷嬷的预言,沉沉叹了一口气,捉住她的手将她紧紧搂进怀里,道:“征战沙场,本就不该让你牺牲至此。”
“是我愿意的。”溯辞紧贴他的胸膛,笑道:“是我死皮赖脸非要改你的命,你不好意思个什么劲。”
薛铖轻吻她的发际,闷声道:“或许还有别的法子……”
“让那迦出手是最好的选择,北宫政不会给我们留太多时间。”溯辞道:“我也不想看着景城、看着晋国成为下一个月桑部落。”
薛铖一时半刻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只能用力将溯辞拥得更紧,沉声道:“我守着你,不会让他多取你一滴血的。”
溯辞噗嗤一声笑了,“我这么多年卜卦用的全是血,也没见你这么紧张过,今天这是怎么了?”
薛铖不言,只埋首于她的颈侧,细嗅发间芬芳。
溯辞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思绪慢慢飘远。
云浮宫,阵图,蛊师……
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当年阵图流出,黎桑会不会也知道其中秘密?
第127章 震慑
天蒙蒙亮时, 城中百姓被开战的号角声惊醒,营中士兵飞快奔往城门方向。薛铖一身银甲立于城墙上,燕云军早已就位,蓄势待发。而城楼下连夜搭起一座高台,黑袍蛊师正盘膝坐在高台上,闭目养神,静候北魏大军。
朦胧的晨光洒落在一片焦土之上,夏风吹起地面蒙蒙尘土,在视野尽头有一片黑压压的人群正朝这边缓慢前进。
北宫政命青岩率领蛊人做前锋, 自己则率领大军坐镇后方。他对这一战有九成胜算,纵使蛊人计划失败,他也有把握能斩薛铖于景城!
潮水般的蛊人慢慢接近城北, 饶是薛铖已对众将讲述过有关蛊人的事情,但亲眼看到这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时, 依旧令人头皮发麻。
青岩坐在马背上,看向景城城楼, 从袖中抽出短笛,慢慢抚过光洁的笛身,随后置于唇边奏响曲调。诡异的曲子让原本慢慢挪动的蛊人群沸腾起来,那些蛊人的眼里涌起猩红的颜色,蓦然爆发出一声咆哮, 朝着城门拔腿奔去。
城楼上弓/弩手纷纷弯弓搭箭,对准那一片黑压压的蛊人。而那迦在这一刻睁开双眼,慢慢站起身来, 待到阵阵腥风涌入鼻尖,那迦从袖中取出一片窄叶,抿在唇间发出一声细长的哨声。
这哨声听起来平淡无奇,然而落入蛊人耳中后却引发了骚乱,前排奔跑的蛊人忌惮而谨慎地放慢了步子,后排的蛊人来不及收脚,顿时撞成一片。那些狂躁的蛊人却未因此骚乱更加愤怒,反而警惕地看着那迦所在的高台,缓慢前进。最终停在城门前五丈外,面露恐惧之色,又被笛声驱使无法后退,只能原地互相推搡。
城楼上弓/弩手拉弦如满月,未得命令之前,谁都不敢轻举妄动。而远处青岩与黎桑并肩而立,看着这僵持的局势并未显出半分不耐、焦急之色,似乎都在等待着些什么。
这种僵持并未持续太久,很快城楼上跃下一袭白衣,落向蛊人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