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点半开庭,法庭里有几个旁听学习的陌生人和当天那个司机以及妈妈的朋友的家属,而文文作为被害人,坐在了公诉人的边上,她能看到旁听席上,那两个人的家属朝她投来憎恶的目光,并窃窃私语。
快开庭时,爸爸才急急忙忙地跑进来,抱着他那四四方方的包,坐在了旁听席。
计算日子,已经整整五十一天没见过妈妈,爸爸倒是在医院见过她一次的,文文偶尔会从检.察官那里得到消息,在脑海里想象过妈妈现在是什么样子。
当法庭纪律宣布完毕,审判长宣布开庭,请法警押被告人到庭受审时,文文有一阵晕眩,努力冷静下来,抬头看向妈妈来的方向。
关押了五十一天,原本就苗条的人,瘦成了干柴,染色的头发从头顶长出新的黑发,黑发里夹杂着很多白发,也许在拘留所没有好的洗发水用,头发和她的身体一样干枯,后脑勺扎的辫子已经松开,碎发蓬乱的炸得到处都是。
五十一天后,母女俩再次对视,张春一眼就看到了公诉人身边的女儿。
裴雅她胖了,面上气色红润,头发乌黑油亮,背脊挺得笔直,眸光清澈坚毅,简直、简直像换了一个人。
但一瞬的感慨之后,满腔恨意熊熊燃烧,若非双手被铐,若非法警就在身边,若非今天是关乎她能不能恢复自由的重要日子,她恨不得冲上去,把自己生下来的这个小畜生,生吞活剥。
“现在核对被告人姓名身份,被告人姓名?”
“张春。”
“出生年月?”
时隔五十一天,再次听到妈妈的声音,那熟悉的窒息感又压向胸口,而刚才的对视,文文虽然顶住了来自母亲的阴影,可形同枯槁的人,外表之下并没有任何改变,她能从妈妈的眼睛里读到,她恨不得把自己撕成碎片。
“家庭住址?”
“上海市xx区新康里23弄47号……”
听到家里的住址,文文再次抬起头看向妈妈,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
即便上了法庭,妈妈依旧不承认她对自己是非法拘禁,她花钱请了辩护律师,在辩护律师口中,张春对于女儿二十三年来的教育投资,文文的各种证书和资格,成了妈妈对她全部的爱。
当审判长要求被害人作出陈诉,文文冷静地讲述了当天发生的事,执法记录仪和文具店的监控都拍摄到的画面,以及文文当天的验伤报告,都能证明她说的每一个字是事实。
而张春之前还曾报警怀疑女儿偷家里的东西,新康里所属派出所的周警官也为她提供了证据,再加上抓奸时曾把人打伤进派出所、妨碍执法等等,张春的“履历”很不好看。
徐医生为文文提供了详细的病例报告,以证明裴雅在离开母亲后,正逐渐康复,而裴雅之前屡次就医和昏厥急诊,都发生在她离家之前,足以证明她在家,长期遭受母亲的精神虐.待。
很快,张春的态度“转变”了,自称现在学习到了她的行为是错误的,表示将来会更理智地处理母女关系,更用心照顾女儿的身体,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她才像是被害人,为了无法和女儿和平沟通而困扰,因为爱得太深才做出冲动的事。
她忏悔了,她愿意向女儿赔礼道歉,但她一再申明,没有非法拘禁的企图和意识,更不可能绑架女儿,她依然坚称,是想带女儿去看病,是想把裴雅留在身边照顾。
文文的拳头越捏越紧,所幸她弹钢琴从不留指甲,不然指甲早就要扎进手掌心,此刻除了肉体的疼痛,没有别的办法来克制她的情绪。
然而法律是公正的,重锤之下,振聋发聩,书.记员要求全体起立。
“本院认为,被告人张春对被害人裴雅实施捆.绑、拘禁、剥夺被害人人身自由等行为,构成非法拘禁罪,应予依法惩处,公诉机关指控罪名成立……”
文文猛然抬起头,方才起身时的晕眩消失了,此刻耳目清明,甚至能看清妈妈脸上的皱纹。
“妈妈,你错了,听见了吗?”
这些话,在文文心里响起,她紧握的拳头松开了,她要的结果得到了,此生对于父母,再不会有人任何期盼,法庭的重锤,也为父女母女之间的恩怨彻底做了个了断。
从此以后,文文不会再为了这两个人而悲喜,不论他们是否纠.缠,她都会当陌生人对待,人一辈子,总会碰上几个无赖。
这天下午,汪美丽和姚玉芬吃过午饭兴奋地出门,要去拆迁办看评估报告,两人说说笑笑刚走出小路口,就有一辆出租车进来,停在了这里。
她们让到一边,便见一个陌生人从副驾驶下来,而后打开后车门,搀扶瘦得脱形了的张春下车。
看见像鬼一样的女人,姚玉芬吓得不轻,猛地抓紧了汪美丽的胳膊,疼得她直呲牙,但也醒过神来,一面拉着姚玉芬走远,一面摸出手机,给儿子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