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在那之后,这些事情发生的频率越来越高,甚至一些不可能是猫能做到的事情也发生了。例如自己头一晚睡觉的时候明明关了屋外的灯,但是第二天早上起来却发现灯是亮着的。又例如自己家挂在饭桌边上的挂历,有时候自己忘了撕下今天的日子,第二天却发现日历被撕了,但自己又没有印象是自己撕掉的。
师父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睛望向屋里一侧的墙壁,我也顺着他的眼神望了过去,发现墙上钉着一颗小铁钉,上边挂着一本每天撕一页的日历。上边停留的日期,就恰好是今天。于是我问杨婆婆,说您是不是平日里就有撕日历的习惯呀?有时候人的习惯一旦持续了很多年之后,就渐渐变成自然而然的行为了,做与没做,自己就不太有印象。
杨婆婆说,自己的确有这样的习惯,这人老了,知道自己没多少时间了,过一天算一天,每撕掉一页,自己就又赚了一天,早就够本了。但是在几个月前,自己有一次中了暑热,没怎么动唤,就在床上睡了两天,那两天昏昏沉沉的,基本上都没出过房间,自然也就忘记了撕日历。我对此其实是保持怀疑的,因为就算昏沉沉的,人总是要吃喝拉撒的吧,这路过日历的时候,顺手一撕也说不定呀。长年累月养成的习惯,就渐渐变成本能活动的一部分了,就好像我们醒着的时候会不断眨眼,但一天下来自己眨了无数次眼睛,又真的能刻意想起来一次吗?
我把我的想法说了出来,因为师父在这里,我也不怕说错。师父点点头,表示的确也有这样的可能,杨婆婆却说,那好,就算是我每天都撕下来了,那我撕掉的丢哪儿去了呢?我也有习惯是丢到柴房里,生火的时候这些纸就能够当火引子,可是我有一次发现我没有印象撕过日历,但日历的日期却又和当天吻合,自己也在柴房没有找到撕下来的那个日子。
杨婆婆叹气说,我权当做是我老了,开始糊涂了,根本就没往心里去,要不是昨天晚上的那一遭,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把那些事情想起来,这前后一想,总觉得处处都是在作怪的感觉。
人的确有时候会这样,遇到一件不解的事情,在那之后,每件稍微有点奇怪的事,就会不由自主地朝着这些方面去想。于是我问杨婆婆,那除了这些你的猜测之外,你有没有实实在在的看到过一些东西,或者比较具体的事情?
杨婆婆想了想说,我梦到我死去了很多年的老伴儿,这种算不算?
第五十七章 .三个老坟
梦,当然也算,不过要分情况。一种是至亲之人丧期四十九日内,也就是头七到尾七之间的时间,一个是怀孕期间。很显然,这两种情况,杨婆婆都是不符合的。
另外还有几种梦,相对而言也是具有一定的参考性,但价值并不高。一个是死去的亲人托梦,就好像杨婆婆遇到的这种,当然,这当中还包含了绝大部分因为思念,或者别的原因,引起的自发的梦。例如我成天幻想着发财,那我有可能晚上做梦就梦见自己躺在金山银山中。亡人的托梦通常是给出一些提示,例如索要什么东西。饿了?去烧香。穷了?去烧纸钱。冷了?去烧衣服等。这种也是梦境里最常见的其中一种内容,因各地的习俗而改变,例如中国人死了,在死之前他们会认为自己要去阴间。而外国人死了,死之前他们会觉得自己要上天堂。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梦,称之为“清明梦”。清明梦的发生并不仅仅局限于清明的那段时节,而是并未有个具体的时间。
严格来说,清明梦其实并不算是梦,而是一种灵肉分离的表现。就如之前说的一样,肉体只是容器,魂魄才是根元。假设身体是一台机器,那魂魄就是电源。在身体睡觉的时候,就好像切断了电源一样,魂魄可以自由活动,因为魂魄是不需要休眠的。清明梦分为两种,一种是下意识的,一种是无意识的。下意识的比较容易理解,就好像是自我训练一样,训练自己在睡觉的时候魂魄出体,也训练自己懂得如何回去。而无意识的,则大多发生在儿童和老人,以及各种身体虚弱的人身上。
身体虚弱的人,常常会生病。在玄学上来讲,生病也被看作是魂魄和肉体互相无法完全协调的表现之一,正因为这样的不协调,就有可能导致在睡觉的时候,魂魄“不小心”滑了出来。儿童和老人,则是因为一个心智未全,一个已经衰老,一个刚刚从另一个世界来,一个就快到另一个世界去。这样的人比较容易和另一个世界的物质,包括鬼魂、别的魂魄,产生共鸣和交集。
所以综上情况的分类,杨婆婆只可能是被托梦,或者自己不注意的时候发了个清明梦。要么是老伴儿找她要烧香烧钱,要么就是她不小心魂魄出窍了。
于是我问杨婆婆,那你梦见你死去的老伴儿,他都跟你说什么了?杨婆婆说,他就站在屋门口,朝着我招手。我在梦里好像还没察觉到他已经死了很多年了,于是就问他想要干嘛,他说让我跟他一起去玩。杨婆婆说道,直到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才回想起老伴儿好多年前就已经死了,而按照民间的习俗,如果梦见亡人让你跟着他走,或者带你去玩,凡是要你挪着脚步跟他一起的时候,都要开始破口大骂,别管是多亲的人,都要这么骂。
杨婆婆说,于是自己当时就骂道,你个龟儿子的死人子,你各人滚开点,不要来找我,爬开!爬开!
杨婆婆一边说,一边根据语境而露出那种嫌弃的表情,还一边手上比划着当时自己的动作。我觉得有点好笑,走过旧社会的女人,虽然愚昧封建,但还是挺彪悍的。于是我问杨婆婆,那后来呢,他爬开了没有?我说完这句,师父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看得出,刚才他也一直在忍耐。杨婆婆说,当然走了,我本来想着他如果不肯走的话,我就上前抽几个嘴巴子再说。
杨婆婆自己也笑了起来,和起初见到我时候的那种笑有些不同,大概她自己也觉得很好笑。师父问杨婆婆说,你这做的很对啊,那这个梦到底是为什么让你觉得跟这件事有关系了?杨婆婆说,这个你们就有所不知了,我家老二刚生下来没半年,老伴儿就走了,距离现在,都已经四十多年了,我虽然说梦见了他,但我只是感觉是他,而确定不了。
这回轮到我有些不解了,于是我问道,这有什么确定不了的,你看到他的时候不就应该知道了吗?杨婆婆说,因为我早就忘记了他长什么样子了,梦里看见的那个人,只是感觉很像,而且我当时也觉得是他,醒来以后再回想,就发现自己想不起老伴儿的模样来了。
师父和我对望一眼,我想我们的猜测其实是差不多的。于是师父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个出现在你梦里的亡人,很可能就不是你老伴儿了,否则即便是在梦里重新再见一次,你也不会醒来之后想不起他的样子来的。杨婆婆呀,你很有可能是发了清明梦,你的魂魄亲眼看见了那个对你招手的鬼魂!师父顿了顿说,如果真是如此的话,你这段日子遇到的种种怪事,包括昨天晚上,都很有可能是这个鬼魂所为。
杨婆婆听了以后,突然不说话了,表情沮丧。师父对她说,您也别着急,这些都是我们根据目前的线索推测的,还做不得准。待会我就跟我徒弟到处看看检查一下,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于是再聊了一会儿,师父就对我说,走吧,咱们去看看那三座坟墓。然后他对杨婆婆说,您老人家就不必跟着来了,这地方就只有这么大一点,我们能找到的。于是留下杨婆婆在家里休息,师父带着我走出了门。
刚走出门外,师父就压低声音对我说,山儿啊,咱们今晚可能要做好在这里过夜的准备了。
什么?又要熬夜?师父你知道吗我昨晚整宿没睡,还都只是今天回来的马车上打了个盹儿,您不能当我是年轻人就这么折腾我呀!跟师父在一起,我很容易说话没大没小。如果在以往,我把这番话说出口师父多半为嘲笑我一番,但是此刻他却没有,而是表情严肃地说,这杨婆婆遇到的事,恐怕绝不是做个清明梦这么简单,她刚才说的那些奇怪的事情,听上去好像许多都的确有可能是那只老猫做的,单假若她之后在梦里看到的那个鬼魂是不怀好意的话,那这表明,从半年前她家里第一次遇到这些情况的时候,那个鬼就一直缠着她了。
师父说,来的路上他寒暄地问了问杨婆婆,问她身体好不好,杨婆婆也的确提到自己的身体从今年开始已经大不如前了,比较容易打瞌睡,也常常会丢三落四的。这看上去好像是老人常见的一些情况,俗称老人病,但也很有可能是被鬼魂借了精气的原因。
师父告诉我,他最担心的就是这样的情况,因为遇到的怪事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离奇,这意味着鬼魂的能力正在变得越来越大。如果一个鬼魂缠住活人的时间久了,就会吸收借取活人的精气。活人的精气被吸取走的时候,也会置换一部分阴邪之气进入活人的身体,这杨婆婆的情况,其实也是非常有可能的。
我问师父道,可是这件事的起因,难道不是因为杨婆婆听到坟墓在猫叫的原因吗?不光是她吧,我想任何人遇到同样的事,也很难不担惊受怕,情绪不好了,也很容易被钻空子的。所以在那之后她才会把那些本来就忘记了的事情重拾起来。
师父不说话了,一边走一边皱眉沉思着。隔了一会儿跟我说,你说得也对,无论如何,那只失踪的老猫,或者那个发出猫叫的不管什么鬼东西,它都是这件事最关键的一环,所以,你觉得咱们应该怎么做?
我沉默了,说来说去,还是必须得晚上亲耳听到猫叫才能下定论。
师父带着我找到了三个并排的坟墓,其中两个坟墓上有墓碑,墓碑上面也有一个浮雕的五角星,上面分别写着“抗日烈士杨某某之墓”“革命战士杨某某之墓”的字样。这两个应该就是杨婆婆的两个儿子,而另一个看上去寒酸很多的土坟,那应该就是杨婆婆的老伴儿了。
我们围绕着坟墓查看了一圈,并未发现什么异常,坟头封得好好的,师父在坟前点了兵马香,也未能在此刻找到任何鬼魂存在的踪迹。只不过,我却在杨婆婆老伴儿的坟后,杂草堆里找到几张因为风吹雨淋,干了又湿湿了又干,白色的纸。
我捡起来一看,然后递给了师父。从已经褪色的字迹来看,那不是别的,正是杨婆婆口中,那被撕下却不知去向的日历纸。
师父看了看手上的日历纸,又看了看那个坟墓,然后回头看了看从杨婆婆家到坟墓的距离,接着望着我。师父摇摇头只说了两个字:邪门。
第五十八章 .吱嘎声响
师父这两个字一出口,我便察觉到也许事情比我想象的要严重很多,甚至有可能和我们起初的猜测完全不同。于是我开始观察着这三个坟墓的位置。这个地方位于后山的半山腰上,可能是挖山的泥土再回填,从而形成了眼前的这一片菜地。坟墓就位于菜地的范围内,也就是说,杨婆婆在自己家老伴儿和儿子的坟前种菜。
这倒是没什么稀奇的,许多农村都会这样。从四面八方的位置来看,假如说杨婆婆的房子是在正南方的话,那三个坟墓都在东北方,且坟头都朝着西南方,而西南方就是上山的唯一那条路。单单从风水布局的角度来说,这个地方虽然算不得什么风水极好的福地,却也不是容易聚阴招邪的场所。
于是我问师父,要不然,咱们还是按照老规矩,先做个水法圆光术再说?师父摇摇头说,现在做没有用,连兵马香都找不到线索。只能等这里真的再次发生事情了之后,才能用圆光术看个明白,否则就容易绕弯路。
我心想也是,师父的圆光术和兵马香都比我要高深得多,他若是说暂时无法,那可能也就真的无法了。于是我们师徒俩就只能再在坟墓周围检查了一下,师父甚至是坐在坟墓跟前,那个位置大概是昨天晚上杨婆婆吓得坐在地上动弹不得的位置,苦思许久,依旧无果。于是我们只能先回去杨婆婆的家里,看看能不能在家里找到一些踪迹。
可是在回到杨婆婆家里的时候,我们发现她已经没有坐在堂屋里了。我喊了几声杨婆婆,却也没人答应。师父凑到厨房和卧房去看了一眼,发现杨婆婆都不在屋子里。我们俩觉得很是纳闷,难道是上茅房去了?而且我们刚才一直在菜地里,边上就是那条上下山的路,假如杨婆婆真的是离开了,我们两个大活人没理由看不见才对呀。
于是师父对我说,你就在屋里等着,我去瞧瞧她是不是往后山的方向走了。我点头答应,因为杨婆婆屋后有一片荒坡,没有人也没有菜地,如果说杨婆婆这么一会儿踪影就不见了,又不是从我们刚才经过的那条路离开的话,那她也只能走到后山的方向去。
师父出门后,我就在屋里傻等着。站着腿酸坐着无聊,于是我开始满屋子溜达,仔细观察了一下刚才杨婆婆说的那些自己以为是被老猫整出动静来的地方。例如我拖动了一下凳子,农村的凳子都是自己用实木做的,不光结实不说,重量其实也不轻。既然杨婆婆说凳子被猫给撞翻了,我试着用手指推了一下凳子,若是要撞翻它的话,要么就需要非常大的力气,要么就是这个凳子本身就是悬空了两只脚,才有可能被猫的力量推翻。又例如我抬头看了看屋顶,有好几个地方都因为瓦的缺少,而露出白花花的天来。可是这屋里虽然有大梁可以让猫攀爬,但屋外却没有,而且猫若是从屋里爬上的话,怎么也走不到屋顶外面才对。而反观屋外,纵使这只猫的弹跳能力惊人,也无法从地面直接跳上屋顶。除了厨房外面摆放着一些柴火外,猫如果要上到屋顶上,几乎也是没有路子的,那又怎么能够到屋顶掀瓦呢?
我又从口袋里摸出刚才在坟边捡到的那几张破旧的日历纸,其中两三张是完整的,但是褪色严重,剩下的多是一些被撕坏的,连上边印刷的日期,都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部分。于是我拿着这些日历纸,走到墙上挂着日历的地方,准备从褪色的程度来分辨一下到底这些纸在户外日晒风吹了多长时间。这时候却发现,挂在墙壁上的日历,面上的几页,都有被人翻过的痕迹。
这很容易区分,因为正常人是每天撕一张,即便是想要往后看看某个日子,也大多只翻个一两次就行了,整本日历没被撕下的部分理应看上去比较新才对,可是眼前的这本却有点不同,前面的几页边角都有些往上卷曲,这意味着有人常常翻看日历,却又没有撕下来。这个人显然不会是杨婆婆自己,如果说假设杨婆婆遇到的是鬼事无疑的话,那翻动这本日历的人,会不会就是那个鬼?
于是我还是打算试着用水碗圆光术先看看。一套水法下来后,符咒也烧掉丢进了碗里,纸灰有些一反常态地全部散掉,继而重新再慢慢组合到了一起,变成一个看上去很像数字“7”的字。
7?是指初七?还是7号?我一时难以区分,于是我把水碗放到桌上,准备等师父回来后请他来看看,他算是见多识广,此刻他的经验能够帮上忙,而我现在唯一能够确定的是,碗里的形状绝非是随机而组成,这个看上去像“7”的显影,一定代表着某种信息。
就在这个时候,我背后突然传来一阵吱吱嘎嘎的声响,这和起初推开杨婆婆家木门的时候,那种木门的声音很相似,但又有些不同。木门的吱嘎声是持续的,而此刻耳中听到的声音,却更像是一个脚没固定好的木椅子,有人坐在上边来回挪着屁股,发出那种有节奏的吱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