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时隔多年,傅灵佩再一次哭了。
哭得像是一只痛失伴侣的孤雁, 在唯一的温暖里寻求慰藉。
廖兰只觉得心也像被丝线剧烈撕扯着, 母亲对孩子的痛苦从来都有种直觉式的感同身受,她眼里落下泪来,轻轻拍打着傅灵佩的背,喃喃道:“乖囡不哭,乖囡不哭啊……”
叫起了幼时的乳名。
傅青渊在一旁看得鼻酸,干脆背过身去, 看向窗外。
傅灵佩没有放任自己太久,便是脆弱,也不过是昙花一现,很快便停止了抽噎。她不好意思地瞥了眼母亲胸前被泪水浸湿了的衣襟,抽了抽鼻子:“母亲,对不住,今日女儿有些失态了。”
“傻瓜。”廖兰牵着她走到桌边坐了下来,“与母亲还这般客气做什么”
“就是可惜了那帅小伙……”
见傅灵佩眼眶红红的,不由停止了话音,换了个话题,“不如且说说此去云昬,我与你父亲要准备些什么。还有就是,我们还……能回来么?”
傅灵佩苦笑,“回,自是能回的。只不过,女儿打探了下,要回来必须都有元婴修为,且通常都是三大门派回去驻守峰头的。若他还在……”
必是有办法随时回来的。傅灵佩微微失神,长长的睫毛眨啊眨的,似蕴含着无限的心事。
傅青渊窗外望够了,也随之走了过来,捡了傅灵佩另一边的位置坐下,面色犹豫道:
“此番说来,我等也不一定能回玄东。便是能回,想来时间也极长了。”傅青渊提出了自己的顾虑:“届时,傅家若出了事,你我皆鞭长莫及啊。?”
“傅家既有女儿在,天元派便不会不管。待女儿临走之时,自会拜托朱师兄和掌门,让他们在傅家有难时帮衬一二。背倚着这棵大树,傅家只要不去招惹自己招惹不起的,想来也是无碍。”
“如此甚好。”傅青渊颔首,却听傅灵佩提起另一事:“但坊市也不是久居之地。至于原来的驻地,有吴楚两家在旁虎视眈眈,能不去还是不去的好。女儿想了想,倒有一个主意。父亲可还记得天峰山?”
“你是说当年的兽潮营地?”傅青渊回过味来,“你是想将傅家迁徙到天峰山处?”
傅灵佩没有正面回答,反解释道:
“当年小兽潮退去之时,各大门派也随之退了,但许多散修却留了下来,如今倒也成了一个镇子,正是百废待兴之时,我傅家此时进场,正是时候。”
“这灵脉……”
两人从资源、灵脉和安全问题,将天峰山讨论来分析去,又通过苏正探知得来的一些消息佐证,很欣喜地发现,天峰山对现今的傅家,再合适不过。
傅灵佩曾探得过一条极小型的灵脉,便在距天峰山十里开外的一座山头上,这灵脉大派看不上,小派没发觉,到时候他们傅家圈地一隅,摆上阵法,便可直接入住。灵气浓度虽与天元坊差了不少,但也与曾经的住所差不离。
天峰山那边的小镇子已经像模像样,往里日熙熙攘攘,修士来来去去的,若在那开个商铺,倒也不差。
傅青渊越想越满意,恨不得立刻起身将此事与傅青艋商量过一遭。
“此事待我与族长商量过,近几日趁你在,先将族给徙了。这坊市寸土寸金的,我与你母亲住的委实逼仄了些。”
傅青渊开玩笑道。
傅灵佩正有此意,趁她尚在玄东,将这些事都办妥当了,她方能安安心心地去云昬界。
“等父亲你与族长商量妥了,便通知女儿,女儿自是会及时赶来。”说着,傅灵佩从储物戒中掏出一堆子玉瓶,叠成个小山似的,这是她这么多年积累下来的所有低阶灵丹,包括金丹期的云尘丹也还在,一股脑地都都给了傅青渊。
“这些你也一并给了族长罢,往后苏正怕是也不能为傅家提供灵丹了。”
真正能让家族传承下去的,只有稳固而独立的体系,也正如傅家曾经做过的那般——进出有度。可惜自那次陆天行派人来,傅家匆匆结束了原本的商铺,便没了进项。
光出不进,怎么也不是长久之计。
傅灵佩自学会炼丹后,每年都会为傅家提供一大批灵丹,也因此傅家这些年来,很是出了几个进阶快的小辈;但光靠一人之力供养全族,终非长久之义。
傅青渊老实不客气地代傅家收了这许多灵丹,廖兰静静地看着父女两人,眼眸温柔地弯成了一弯新月。
“你们两个啊,空下来便没别的好讲,真是……”她摇头笑道。
“此事至关重要,不安排好,女儿如何有心思去云昬界?”
便是现在,她对云昬界也兴趣不大。凌渊走了,仿佛也将她身体中至关重要的一部分带走了。傅灵佩悲哀地发觉,她丧失了对生活的热情,似乎这样也好,那样也行,并不太在乎。
廖兰收起笑,在她手背轻轻拍了拍,张了张口终究没说什么。
这种痛苦,旁人无法代替,轻飘飘几句安慰,能起到的作用极其有限。她不愿用贫乏的词汇去打扰她,便只能闭口不言。
“成了,此事宜早不宜迟,我与你母亲先回傅家,与青艋商量过后,再与你联系。”
傅青艋一挥袖,将桌上的瓶瓶罐罐全都收起,拉着廖兰与傅灵佩作别,继而走了出去。
傅灵佩略站了站,直站得一身清冷,袖染月华,才与掌柜退了房,人反方向去了街市的另一头,那里,有一个人等了她许久。
这是她第一次来苏正这。
小小的铺子,门脸门头皆平凡无比,只有一个对外的窗口在售卖着什么。占地也不算繁华,但奇怪的是,即便已经入了夜,可排队之人依然不少。一个清秀的筑基男修脸带微笑,招待着各方来客,手脚麻利,不一会,已是成了几单生意。
傅灵佩无意引起他人注意,早先便带了面具,将自己变作了一个清秀女修。她没排队,静静地看了会,忽而笑了,神识所到之处,在商铺的地下室找到了想寻之人。
苏正并未修炼,只习惯性地将货物清点一遍,心中却对近些日子来的传闻颇有些急躁。静疏真君已然是夺得了去云昬的资格,可凌渊真君却……
他对这一对子真正的感情心里面是门清,与傅灵佩这么些年相处下来也很是相宜,除却对自身前途的绝大忧虑外,不免也掺了些真心实意的担心。
正思索间,耳边却传来一阵熟悉的沉静的声音:“本君来履行诺言了。”
苏正手顿了顿,待反应过来立时喜出望外地从地下室奔了出来。清秀男修便看到一向淡定奸猾的大掌柜跟只脱缰的野马事的欢天喜地地朝门口的一个清秀女修处奔,脸上带着夙愿得偿的惊喜。心中不免惊诧,手上动作便慢了一拍。
这边厢傅灵佩已带着苏正离开了铺子,随手施了个隔音罩,才道:“本君还有半月便要入云昬,你这边收拾收拾,便随我直接离开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