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容开济突然低声惊呼。
“爹,怎么了?”容佑棠头也不抬问,他左手提篮右手搀扶,正低头看路。
“那两个是……周家派来祭扫的?”容开济疑惑问,同时非常生气:周家人性泯灭,杀害无辜,末了连衣冠冢也不肯派人修葺祭拜,那坟包都被雨水侵塌了!
容佑棠早就知道周家为掩人耳目、草草给自己和母亲设了个衣冠冢,他为了不暴露,不得不隐忍,只作看不见,专心祭拜母亲实际埋骨的坟冢和养父亡故的家人。
相距约一里地,隔着数不清的坟包墓碑。
容佑棠踮脚,极目远眺:
只见侧前方靠近乱葬岗那处,有两个女子,一蓝裙、一青裙,正惊恐尖叫,呼喊救命。
蓝裙是盘髻的年轻妇人,被侍女模样的青裙女子护着后退,青裙女子手提竹篮,不停挥舞——不知何故,她们被五六条野狗包围了。
“救命!”
“救命啊!”
她们抱成一团,放声大哭,跌跌撞撞,不停后退,完全无法抵抗扒坟吃人肉的野狗。
周围虽然有三五家上坟的人发现了,但他们均迟疑不前,忌惮地观望:乱葬岗的猫狗鬼气森森,最“脏”又最“凶”,挨一下子一年都倒霉,大不吉利。
容开济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皱眉高声提醒:“遇恶狗不能示弱,你们越害怕它们就越猖狂!”
“救命!”苏盈盈尖声哭喊,她终于坚持到有路人可能愿意帮忙了。
“那位大爷!”侍女手中的竹篮已被野狗咬走,她濒临崩溃,声嘶力竭求救:“大爷,好心的大爷,救命,它们要吃人啊!”
“那是周家苏姨娘。”容佑棠告诉养父,他随即拔出靴筒里匕首,四处看看,捡了些拳头大的石头装在篮子里。
“啊?”容开济惊诧,不解问:“她为何会祭扫那衣冠冢?”
“不清楚。爹,您站这儿等会儿,我去赶野狗。”容佑棠嘱咐。
“你愿意——”容开济险险打住:你愿意帮周家人?
“看在她们祭拜的份上。”容佑棠淡淡笑了笑,塞几颗石头到养父怀里:“给您防身。”而后他提着半篮石头,握紧匕首,气势汹汹,不消片刻便疾冲了过去。
“走开!”容佑棠故作凶恶状,先投掷石头,特意重重踏步,频频投掷石头,并挥动匕首:“走不走?!”
五六条野狗猝不及防,闪避石头攻击,跳开后退,却不肯离去,龇牙咧嘴,腥臭脏污,阴森森低吼,前半身伏低,蓄势待发,作跳跃攻击状。
“你们别哭了,气势不能弱,快骂它们!”容佑棠喝令瑟瑟发抖躲得远远的女子,一边投掷石头,一边拿匕首恐吓。
“滚、滚开!”苏盈盈带着哭腔,战战兢兢听令喝骂,其侍女见总算有男人援手,瞬间大胆不少,怒而叉腰,放开嗓子呵斥:“畜生!给牛肉吃还不够?还想吃人肉怎的?滚滚滚!”
容开济毕竟不放心,随后用衣襟兜了十几颗石头赶到,亦重踏步,凛然正气地驱赶野狗。
不多时 ,五六条野狗见人多,遂不敌溃散,跳过陡坎,夹着尾巴逃回乱葬岗。
“哎呀它们跑啦,多谢二位恩公!”侍女满头冷汗,长长吁了口气。
“多、多谢两位恩人。”苏盈盈惊魂甫定,欠身致谢,她身穿素色蓝绸裙,未施脂粉,只用一根银簪盘髻,并无其它首饰,其侍女亦素净,二人扫墓的仪态打扮无可挑剔。
容佑棠不由得心生好感,再细细打量:
眼前的衣冠冢已被整理过,塌陷的坟包填了土,墓碑祭台已清扫,香烛纸钱齐备。只是祭品乱糟糟,干果糕点撒了一地,熟牛肉连肉沫也没剩下,全被野狗舔得一干二净。
容佑棠心中满意点头:就凭这些,我就不后悔帮你们一把!
“此处近乱葬岗,扫墓最好别带肉食祭品,以免招来野狗抢食,它们活成精了,不怎么怕人。”容开济好意提醒。
苏盈盈欠身垂首:“多谢恩公指点,奴家初次祭拜此处,多有不懂,险些遭了扑咬,幸亏二位仗义相助,奴家不胜感激。”
“估计是你们手上沾了牛肉香。”容佑棠猜测。
青衫侍女随即抬手细嗅,苦笑道:“公子说得没错。唉,以后再不敢带肉食来了,都换成干果吧。”
容佑棠不欲多谈,委婉道:“时候不早,就此别过,你们小心些。”
苏盈盈主仆二人立即慌了,下意识扭头看不远处陡坎上探头张望的野狗群。苏盈盈胆战心惊,急忙恳请:“求恩人大发慈悲,可否允奴家二人同行?”
容佑棠不置可否,用眼神尊请养父的意思。
“举手之劳而已,莫折煞小儿了。”容开济谦和提议:“同行至官道,如何?”
苏盈盈欣喜垂首:“您老先请。”她虽为风尘出身,但能被捧为泸川花魁,除美貌外,礼仪涵养自然不差,否则周仁霖也不会将其秘密带到京城。
羊肠小道,四人同行。
容佑棠搀养父在前,苏盈盈主仆紧随其后。
行至半途,容佑棠忽然听见身后苏盈盈隐忍痛苦呻吟。
“姐姐,你怎么了?”苏燕是苏盈盈从泸川带来的心腹,相伴近十年,私下以姐妹相称。
“无、无碍。”
“是不是刚才受惊、动了胎气?”苏燕惊惶扶稳,抬头便脱口恳请:“恩人稍等!”
容佑棠无奈停下,容开济一听见“胎气”就扭头,想了想,问:“可撑得住?你既有孕,为何还冒险来扫墓?”
苏盈盈忍痛,抬头惨笑:“恩公,奴家乃外地人,京中并无亲友,如今特来祭拜无缘得见的姐姐母子,一是感同身受,悲其不幸遭遇,二是积德行善,希望能保佑腹中孩子平安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