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其实已经尽力了。此事全怪疯话连篇的王昭仪,是她引起了庆王注意,否则咱们早将白琼英灭口了,岂会硬生生被庆王派人救走?”杨若芳忿忿顿足。
寝室内,两名心腹嬷嬷看守门窗,其余宫女内侍俱被屏退。
“王昭仪早晚不得好死!她疯了,说什么都不能作为证词。”皇后咬牙切齿,心急火燎地催促:“眼下要紧的是除掉白琼英,明白吗?本宫千算万算,如果不是王昭仪嚷出来,还真不知道当年事发时溜了一条知情的漏网之鱼。”
“知道,我懂的。”杨若芳点头如捣蒜,连连赔笑:“父亲大人正在想办法,我们也知道厉害,断不会让白琼英活着给庆王作证。”
皇后颔首,又吩咐道:“你回去转告父亲,催他动作快些,千万别闹得没法收场。另外,叫父亲派人调查坊间流言,看究竟是谁造谣我儿与贪污乱党勾结,找到源头,赶紧掐了。”
“这还用调查?”杨若芳脖子一梗,笃定指出:“肯定是韩家干的!他们无事也兴风作浪,何况二殿下出事了呢?”
皇后倏然扭头,头戴的凤钗凌乱摇晃,眼神冰冷凛冽,一动不动,威严瞪视胞妹。
“不,不不!”
杨若芳自知失言,吓得后退两步,火速弥补:“姐姐勿怪,妹妹一时着急,说错话了,二殿下清白磊落,定是韩家无事生非,造谣败坏其声誉,稍后出宫我会立刻转告父亲,设法掐灭谣言。”
“哼!”
皇后身穿明黄凤袍,精致考究,脖颈细瘦,一道青筋自喉咙往上,延伸至下巴,极力克制,慢慢踱回座椅,相当不满地问:“你家今年到底怎么了?两个外甥举止不当,频出意外,本宫几番苦心提携,却总扶不起来,未免太令人失望。”
提起此事,杨若芳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叫屈低喊:“我的杰儿宏儿何其无辜,他们遭了奸贼暗算啊!”
“什么?”皇后眉头紧皱,勉强压着火气,淡漠问:“奸贼害的?谁那么大胆子?”
“容——”
杨若芳险些脱口而出,沉吟片刻,咬咬牙,索性坦言:“姐姐有所不知,庆王养了个男宠,名叫容佑棠,那小畜生嚣张狂妄,俨然庆王麾下第一号狗腿子!您知道的,庆王对您、对咱们杨家,从前是不冷不热,如今他留京出任北营指挥使,越发霸道蛮横了,纵容其男宠,肆意欺凌我的儿女!”
“某些事本宫只是没说,并非不知情。”皇后抬眼不抬头,眼皮朝上翻,瞟了胞妹一眼,冷淡指出:“你以为本宫不知道?哼,因为国子监里的些许口角,宏儿与那新科状元结怨,你身为母亲,本该引导孩子大度谦和、专心学业以图金榜题名,可你却私自调遣包锋雇凶暗杀对方,结果反遭庆王的人生擒杀手!致使包锋被迫金蝉脱壳,舍弃‘镇千保’的江湖名号。”
姐,容佑棠是明棠啊,他是容姨娘养的贱种,没被溺死,韬光养晦多年,正处心积虑地报复我们!
“我、我……”杨若芳吱吱唔唔,有苦难言,不敢说出自己使唤包锋做的其它私事,惊恐忐忑,手心一片冷汗。
皇后冷若冰霜,厉声斥责:“本宫深知你自小糊涂,但父亲不应该一再地为你遮掩,倘若包锋被庆王生擒、抖出什么往事来,咱们都洗干净脖子等着掉脑袋吧!”
“娘娘息怒,请保重凤体。”杨若芳扑通跪下,战战兢兢,没敢再亲昵称“姐姐”。
“保重?本宫倒是想过太平清静日子,可你们一个个的不让人省心。”皇后疲惫地叹气,挥挥手,驱赶并吩咐:“关于庆王耽于龙阳一事,本宫自会处理,你们别插手,回去先解决白琼英和坊间流言,务必办妥!”
“是。”
杨若芳毕恭毕敬,灰头土脸地出宫,不敢拖延,立即将消息传回娘家。
皇宫的朱墙黄瓦严严实实遮挡了后宫密谈,天子脚下的老百姓一心一意忙着过自家的小日子。
数日后
申时,刑部重臣与监察要员因为案情裁定争执得不可开交,剑拔弩张,险些愤而拍桌,约定明早重新商议后,不欢而散。
上峰有重大分歧,下属只能耐心静候决策。
于是,小容大人难得早早下值,他前几天空闲时,一头扎进户部主事值房,昏天黑地忙碌一通,总算勉强赶完自己的分内之事,今天匆匆赶去翰林院。
岂料,刚和众翰林们打了招呼,转身却撞见掌院学士乔致诚与周明杰!
冤家路窄……
容佑棠驻足,略垂首,拱手称:“下官拜见乔大人。”
“哟?是小容啊!无需多礼,快快起来。”乔致诚满脸堆笑,亲切上前搀扶,热情寒暄:“陛下不是让你协助刑部查案吗?案子审明完结了?”
“尚未。”
“那你怎么有空来翰林院呢?放心查案吧,本官暂时不会给你派差事的。”乔致诚慷慨地一挥手。
“多谢大人体恤。”容佑棠又一拱手,解释道:“今日恰好有些许空闲,下官心里记挂着院里,所以赶来,看可有能效力之处。”
哼,假惺惺。
明棠真是变了,一改从前的文弱恭顺,连一贯最敬畏的父兄也不放在眼里,不孝不悌,忤逆反叛,简直该家法打死!
周明杰内心五味杂陈,默默打量长身鹤立英姿勃发的容佑棠,无论如何接受不了“眼前是弟弟明棠”的事实!他是周家嫡长子,备受重视宠爱,做梦也没梦见过自己会输给庶弟……正当他神游天外时,忽然被乔致诚肘击一记:“明杰,你陪小容去旧堂转转,如今已焕然一新了,很值得一看。”
陪他闲逛?我又不是粗使下人!
周明杰脸色突变,倍觉屈辱,苦于众目睽睽,无法发作,只得咬牙隐忍,干巴巴答应:“是。”
你不愿意陪我,我还不乐意看见你呢!容佑棠当即婉拒:“多谢大人美意,但周公子是您的左膀右臂,一刻也离不得的,下官自行前往即可。”
“哎,本官眼下无事吩咐,你们是同年嘛,情谊非同一般,去吧去吧。”乔致诚和蔼地催促,自认为做了件好事。他虽然知道周、容不合,但人往高处走,多个朋友多条路,冤家宜解不宜结,为官之道,最忌喜怒形于色。
“是。”
容佑棠只得同意。
片刻后,两人并肩前往旧堂,间隔数尺,相看两相厌,均目不斜视,气氛冷硬。
僵持半晌,容佑棠若无其事,周明杰却没能压住满腔的落寞愤懑和嫉恨,他扭头,无法自控,开口即是尖酸讽刺:“下了一趟河间查案回来,你越发轻狂无礼,圣贤书教的做人道理都读到哪里去了?”
容佑棠泰然自若,不愿与周家人作无谓口头之争,目视前方,闲闲反问:“周公子说的什么?”
“你——”周明杰深吸口气,脸庞扭曲,拿油盐不进、打死不认兄长的庶弟没辙,冷冷道:“你别得意,有种一辈子高高在上,永远别求回周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