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1 / 2)

“罪该万死倒不致于,无需如此恐惧。”承天帝漫不经心道。

“多谢陛下开恩。”容佑棠磕头,丝毫不敢失礼,一板一眼,活像木头人。

承天帝负手俯身,弯腰嗅闻一株半人高的金菊,那花开得有碗口大,略带苦味的幽香四溢,他伸手扶着花朵细致观赏,满意颔首,悠闲道:“你年纪太小,尚未成家,姑且算年少无知吧。庆王确实出类拔萃,性子又霸道,说一不二的,很能唬人呐。”哼,那臭脾气的混小子!

容佑棠不解其意,心烦意乱,无法冷静思考,故没有接腔。

“朕自认一片爱才之心,望你好自为之,端正态度,行正道,将来切莫发生一些本可以避免的不愉快。”承天帝始终没有疾言厉色,却不怒而威,长期居于帝位,自然气势逼人。

“……微臣遵旨。”人在屋檐下,容佑棠觉得脑袋像有千斤重,艰难点了一点。

承天帝拍拍手,满意于俊美状元郎畏惧忐忑的表现,终于说:“平身吧。”

“谢陛下。”容佑棠慢慢起身,情绪低落,短时间内无论如何轻快不起来。

承天帝见少年垂头丧气,眉眼间难掩悲伤,判定属于真情流露,想来对自己儿子爱慕至深,莫名好气又好笑,低声训斥:“男人耽于情爱,岂能成大事?回去专心协助刑部判案,认真做好你的分内之事,等成了家、有了妻儿,自然而然就放下了!”

不,不可能放下的……

容佑棠难受得说不出话,他到今日今时才不得不正视此问题:倘若陛下出手阻拦,谁有本事对抗呢?

“罢了罢了,你只是一时钻了牛角尖。”承天帝嗤之以鼻地批评,较真论起来,他并无多少愤怒。

——最初得知庆王有断袖之癖时,皇帝的震惊多于愤怒,满腹狐疑暗派人调查,了解来龙去脉后,他思索良久,最终选择谅解:雍儿镇守西北十年,长期忙于治军打仗,耽误了成家;加之北地苦寒贫穷,边境女子普遍外向泼辣,想必不能入我儿的眼。人天生有七情六欲,龙阳虽名声不好听,却也不能完全怪孩子,客观环境的确差了些;并且,即使断袖之癖,雍儿也没有荒唐纵欲,他赏识的人是少年状元,品貌双全,才华横溢,并非纯粹攀附权贵的狐媚子,眼光是不错的……唉,算了算了!两个年轻人一时糊涂,成家后就各自撂开了。

“陛下宽宏大量,微臣感激不尽。”容佑棠说着又要跪。他难受伤心之余,悄悄惊讶皇帝的宽恕:陛下竟然没有惩戒我的意思?

“免礼。”承天帝却提前阻拦。

——事实上,但凡换个皇子、换个男宠,皇帝只会震怒,且必定采取雷霆手段严惩。

“谢陛下。”

承天帝转身赏花,不再多说什么,挥挥手,作逐客状。

容佑棠如蒙大赦,顺势道:“若陛下无其它吩咐,微臣先行告退,回户部核查田亩卷宗。”

“下去吧。”

“谢陛下。”

片刻后,容佑棠离去,偌大的御花园内,仅剩皇帝一行。

李德英永远脸带三分笑,谦恭慈和,十分讨喜。他单手托举一小茶盘,虽然微胖,步伐却轻盈稳健,靠近皇帝身侧五尺左右的距离时,开口道:“陛下请用茶。”

承天帝随意地一伸手,接了小茶钟,喝两口又递回去。他和李德英相处的时间比后宫任何一个妃嫔都长,包括发妻杨皇后。把玩了几株花后,他悠悠发问:“你认为容佑棠如何?”

“容大人乃朝廷命官,老奴不敢妄言。”

“朕叫你说就说,推三阻四做什么?还能砍了你的脑袋不成!”承天帝没好气地拂袖。

李德英面色不改,躬身跟随,笑眯眯道:“容大人乃陛下钦点的状元,文采思辨当属上乘。”

“这是自然。否则如何服众?”

“老奴曾听九殿下提起,容大人师从国子监祭酒,乃祭酒大人唯一的弟子,想必是千挑万选的德才兼备之人。”李德英平心静气,四平八稳地答。

“唔。”

承天帝待忠心耿耿追随自己大半生的老仆很不错,恩宠有加。他漫步缓行,时不时驻足赏花,皱眉喟叹:“泽雍今年二十六了,仍未成家。”

“庆王殿下忠孝正直,仪表堂堂,实乃当之无愧的青年才俊,只要陛下一开口,庆王妃的人选怕是能挑花了眼呢。”李德英诚挚赞叹。他夸皇子从来只从忠君爱国、孝顺友爱方面入手,绝不涉及治国安邦之类的敏感词语,非常圆滑老辣。

“呵呵呵。”承天帝难掩欣慰自豪,愉快笑出声,佯怒骂道:“你个老货!还夸他呢。那小子哪哪儿都好,就只脾气啊,有点儿倔,强硬了些,天生的犟性子,不懂服软。”面对君父时都不会说漂亮好话,木头桩子一般刻板,急眼了还敢顶撞。

李德英慈眉善目,只是笑,并不接话,他明白此时的皇帝只是在倾诉,而非询问。

果然,承天帝眉眼带笑地抱怨几句后,话音一转,威严提起:“如今是时候该挑选庆王妃了。你去告诉皇后,命她请老定北侯夫人入宫,好生谈一谈,看有无合适人选,不必急在一时,若有了合适的,须得朕定夺。成亲是大事,务必尽力办妥当,将来才能家和万事兴。”

李德英凝神细听,频频点头,末了,躬身道:“遵旨。老奴一定将口谕如实传宣于皇后娘娘。”

傍晚

容佑棠下值,心事重重走出衙署,于熙攘街头驻足,怔愣吹了会儿凉风。

周遭往来者行色匆匆,各自为生计奔波,经过时好奇打量几眼落寞的俊俏少年,随即脚步不停地离去。

“容弟!”离开刑部衙署的齐志阳远远呼喊一声。

容佑棠忙隐下情绪,扬起一抹笑意,寒暄后问:“齐兄,这两日上峰叫我回户部处理急务,不知案子审判可有进展?”

“哎,快别提了!”齐志阳愁眉苦脸,无可奈何地一挥手。

“怎么了?”

“走!边走边聊。”

二人远离各部衙署及散值的同僚,去旁边杂院的马厩牵马。

“今儿开堂审了一审,游冠英、季平和甘宏信仍是互相攀咬,何烁倒是痛快得很,尤其供出游冠英许多死罪。”齐志阳轻声告知,顿了顿,他东张西望几眼,透露说:“但午后商议定案时,上头几个大人又吵了一架,几乎没打起来!”

容佑棠神色冷峻,问:“刑部内部和监察司还是没能达成一致吗?”

“唉!”

齐志阳很是头疼,一边整理马缰,一边说:“案子一日不结,咱们就得陪着干耗,多浪费时间啊!明摆着的,贪污乱党搜刮巨额民脂民膏,年年上京述职时,绝对会打点关系,只要顺势追查,说不定能揪出一大串犯官。刑部江尚书极力主张彻查,其部下右侍郎费大人却与监察司站一边儿,认为游党纯属污蔑攀咬、死到临头拉垫背的,主张就咱们搜集的证据定罪。”

“心里有鬼的人才会恐惧,千方百计阻挠彻查。”容佑棠不屑道。他拍拍马脖子,踩马蹬跃上马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