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石火间,周仁霖瞬间领悟,下意识后退一步,警惕问:“你什么意思?”
“您是聪明人,还用得着我这江湖宵小之辈点破?”
“我不明白。”周仁霖装傻。
“啧啧啧~”信使揶揄嘬嘴,挤眉弄眼,放下二郎腿,起身抱着手臂,比周仁霖高半头,好整以暇道:“罢了,我明说了吧,免得您回头又向殿下告状指责我疏忽失职。”
周仁霖脸色十分难看,可惜把柄被对方拿捏着,敢怒不敢言。
“殿下有令,”信使终于收起鄙夷嘲弄表情,正色告知:“宿敌已消灭,新对手冒出头,容佑棠乃令郎,请您尽快劝化笼络其为大业效忠,里应外合对付庆王,不得有误,否则后果自行思量!”
一群贪得无厌之徒……果然不出我所料。
“那不可能!”周仁霖脱口驳斥。
“三纲五常,父为子纲,孝道乃天理,怎么不可能?”
周仁霖气急败坏,黑着脸反问:“殿下神通广大,难道他就没查出佑棠改名换姓拒绝认祖归宗的原因?那孩子被个老阉竖恶意挑唆,忤逆得很,变着法儿跟亲老子对着干,根本不听管教。”
“哦,那个啊,殿下大概查到一些。”信使不以为然,懒洋洋教导:“无妨,您毕竟是他亲生父亲,那容大人幼时遭受苛待,其庶母又死于非命,心怀怨恨也属正常,可现在派杀手暗害其庶母的尊夫人已死,一命抵一命,天大的仇恨也该一笔勾销了。打断骨头连着筋,血浓于水,您哄一哄他,好好儿地安慰安慰,许以锦绣前程、荣华富贵,嗨,十七岁的毛头小子,很容易上钩的。”
“你说得倒轻巧!”
周仁霖忿忿然,无力落座,唉声叹气道:“那是我的亲生儿子,你们谁有我着急?倘若可以,一早认回来了,金榜题名状元郎,光宗耀祖,怎会任其在外头胡闹?”
“嗯……”信使知晓内情,故难得没有怀疑,撇撇嘴,漫不经心地鼓励:“动动脑子啊,多想想办法,天底下哪有不向着亲爹的儿子?容大人无非心中怨愤未平呗,您夫人确实狂妄刻薄,曾百般折磨过他母子,可眼下周夫人已上了黄泉路,只能由您代为补偿,多疼他点儿,把才华横溢的状元郎哄回家,那是属于您脸上的光,谁也抢不走,岂能便宜了不相干的老太监?”
这一席话可谓说进了周仁霖心坎里。
“我何尝不想?哼,明棠是我的儿子,容开济那老阉竖,寡廉鲜耻,死死巴着不撒手,居心叵测,整日教唆孩子忤逆亲生父亲,唯恐明棠醒悟!”周仁霖怒不可遏,咬牙切齿。
嘁,你还不是见容大人有出息了才如此关爱?假如他流落在外乞讨,你肯定看也不会看一眼,极可能还会坚称庶长子确已病故。
共事数年,信使对周仁霖的品性了如指掌,面上却懒得戳破,拍拍手,叮嘱道:“殿下仁义爱才,求贤若渴,话我已如实转告,您赶紧设法笼络容大人,将来事成,咱们都是功臣。此外,殿下有言在先,这次您私自隐瞒重要消息,勉强算情有可原,也暂未发现通敌之嫌,特饶恕一次,下不为例,否则严惩不贷。”
快滚吧你!
周仁霖心烦意乱,焦躁憋闷,胡乱点头称:“知道了。别的不敢保证,但即使没有殿下的命令,我也必须把儿子带回家,流落在外,太不成体统。”
“就是嘛。”信使窃笑,故意赖着不走,摇摇晃晃,一会儿抬脚踢踢桌腿,一会儿屈指弹弹瓷器,气定神闲欣赏伪君子强撑翩翩风度。
半晌
周仁霖忍无可忍,硬梆梆问:“殿下还有何吩咐?”
“没有了。”
“没有请便吧,我头疼,歇去了。”周仁霖转身欲离开书房,他不敢驱赶,只好脖子一缩,眼不见为净。
“唉,好歹共事三年了,大人仍是不待见我。”信使又嘬嘴。
周仁霖脚步停顿,头也不回,冷冷道:“你多心了,贱内后事未完,我忙得不可开交,实在无暇待客。”
“是吗?”信使轻蔑不屑,此刻才说:“对了,殿下和娘娘托我劝您节哀保重,切勿忧思伤神过度,振作些,待大业事成,娘娘会做主为您续一个名门闺秀,保证温柔贤惠,美貌端庄——”
周仁霖不耐烦听后面的胡言乱语,淡淡道:“劳驾替我谢过殿下和贵妃娘娘,有机会我再当面给他们请安,失陪了。”语毕,避洪水猛兽般匆匆离去。
“呸!”
信使的笑脸瞬间消失,恶狠狠一口唾沫吐进雅致名贵的古玩花瓶里,拂袖冷笑:区区一个靠皮相发迹吃软饭的,贪慕富贵,无情无义,接连背叛恩师一家、发妻及岳父、皇后一派,彻头彻尾的卑鄙无耻之徒,神气高贵什么?
夜间·庆王府
戌时中
九皇子揉揉眼睛,试图揉散浓重倦意。
“困了?”赵泽雍问,“啪”的干脆利落一声,落下一个卒,兵临城下,夹击围攻对方主帅。
“不困。”赵泽安心不在焉摇头,他和容佑棠联手,两人定睛一看棋局,不约而同叹了口气,异口同声道:“又输了!”
容佑棠唏嘘:“对方已让了一车一马啊。”
“今夜运气不大好,总是输。”赵泽安凝重总结。
凝视对坐自己日夜牵挂的两个人,赵泽雍心暖而踏实,非常满足,一本正经地开玩笑,严肃提议:“倘若你们再添一个人,兴许会赢。”
“添个人做什么?”赵泽安恰巧举杯喝水,走了会儿神,没听清。
容佑棠却听得一清二楚,尴尬耳语说:“三个臭皮匠。”
“啊呀!”
赵泽安立即强烈反对,肃穆说:“取笑我们是臭皮匠,难道你就是诸葛亮了?等我们再学两年,到时不定是谁盘盘皆输。”
“拭目以待。”赵泽雍欣然颔首,开始收棋子,一丝不苟,习惯性摆得整整齐齐,否则他看着刺眼。容佑棠见状也搭了把手,棋盘小小,两只手难免碰撞,亲昵接触,抬头低头,视线交错纠缠,别有一番滋味。
“师傅近期夸我棋艺略有进益,且等着瞧吧。”赵泽安小声嘟囔,又揉了揉眼睛。
赵泽雍收好棋子,催促道:“小九,你该歇息了,明儿一早还得读书。”
“哎~”赵泽安登时像霜打了的茄子,惆怅叹息:“真好,你们都不用早起读书,只有我需要。”
“读书辛苦,谁都经历过。少时在宫里的皇子学堂,从早到晚不得闲暇,读书练字学习骑射,一个月才歇一天,你如今是旬休,好多了。”赵泽雍安慰道。
容佑棠忍俊不禁:“您可以这样想:再坚持早起两天,就能歇一天半,到时可以随意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