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是。”殷明麓简直要哽咽出声。要不是自知理亏, 他都想王公公闭嘴了, 咱别说了, 先看病行不?
太医院的人很快就赶到了, 几乎全体出动,纷纷围在龙床边上,使出浑身解数,为帝王施药救治。殷明麓个子不高,被挤得踮脚,抓着跟自己相熟的一老大夫,急切地问:“怎么样?陛下的伤严重不?”
虽然罪魁祸首是女主秦曼曼,但好歹景帝是为他受伤,他很是紧张,生怕出什么意外,那他就真成了举国上下的罪人了,光是后宫那些被迫守寡的嫔妃和朝堂上忠心义胆的臣子,估计都想把他大卸八块。
想象着那些画面,殷明麓的小身子忍不住就抖了抖。被他抓着衣角的老大夫演技也是了得,看殷明麓提心吊胆,捻了捻自己的胡子,摇头叹息了一声,更让少年一颗心沉到谷底里去。
景帝的伤并不严重,是早就算计好的,那刺客是他的心腹扮演的,受过精心培训,下手极有分寸,甚至那长剑还挑破了肩带的血袋,让人看着血流得多,伤势严重,实则不过是皮肉伤。
但参加宴会的人都亲眼见到这一幕,不等太医诊治,帝王那血流不止的样子,已经很恐怖了,先入为主的印象就是伤势必定极重,甚至还有人说陛下是不是要“不行了”。少部分人听了准信,面上假作惊慌之外,一些人开始心思活泛、浑水摸鱼。这些臣子妃嫔的表现,被暗地里的探子,倒是被暗暗记录在册。若能顺蔓摸瓜摸出什么结党营私或小动作的蛛丝马迹,就是探子们最期待的了。
再加上太医提前听了吩咐,于是刻意把病说严重了几分,明明隔天就能下床的事非要说成需好好精休调养一月之久。于是包括殷明麓在内,大多数人都被瞒在鼓里。
养心殿外,妃嫔们全体跪在殿外,或捂着心口、流着眼泪大哭,或双手合十为陛下祈祷,甚至连咒骂那个罪魁祸首的也大有人在。
而秦曼曼也跪在其中,行动超脱了她的计划,她一颗心七上八下,也在暗暗祈祷,不过她祈祷的不是帝王的康复,而是那些被禁军捉拿的民间刺客,能咬牙自尽,电视剧里不是常有什么刺客,为了不出卖幕后指使者,咬掉口中的毒囊的情节吗?只有死人才不会告密,她现在巴不得那群人全死了,这样就不会出卖她。
听着旁边王蔷等人各种诅咒那个刺杀策划者的恶毒言论,秦曼曼一边提心吊胆,一边敢怒不敢言,等在养心殿面前做完戏后,就忙不迭想找人去大牢里刺探一番,问一下那群刺客死没有,死之前有没有透露什么消息等等,她实在害怕事情暴露。
殊不知她的行为放在一干美人中何其古怪,大家都不想皇帝死了,不然年轻貌美的她们就会从此沦为寡妇。如果换做是普通寡妇也就算了,民间的寡妇只要父母首肯后,可以自由再嫁,但皇家的寡妇就不一定了,她们的下场未知,如果能被遣送出宫还好,但大概率是要给帝王陪葬、为陛下殉情。
所以人心惶惶,帝王的生死与自己的命运休戚相关,大家都是真心为陛下祈祷的,可秦曼曼却特别的“卓尔不群”,就陛下接受医治的第一天,跟随大部队来寝殿外探望,为陛下祈福一次后,就再没来过了。更多时间是徘徊在禁军严加看管的大牢附近,也不知道想干什么。
“秦姐姐到底在干什么?陛下如今生死未知,她还有闲工夫到处乱晃,不会是算准了陛下醒不过来,开始找下家,看上了禁军部队里的谁了吧?”一个美人阴阳怪气地道,后宫大部分女人的心思很好猜,不是为了攀比,就是为了男人。禁军部队里也全是血气方刚的年轻小伙,她们自然想的是,秦曼曼按捺不住闺阁寂寞空虚,也是有可能的。
“陛下对她那么专情,平日就独宠她一人,她怎么敢!”另一嫔妃闻言,气得咬唇,她们也不是傻子,景帝平日里不翻牌子,流连后宫时看似随心所欲、片叶不沾身,但每次她们暗地里打探帝王行踪,都指向了秦秀秀。只要秦秀秀一人可以经常端着吃食和自己的“墨宝”去找陛下,其余的人都被打发了事,再加上那流水般大肆的赏赐,自然也都明白了,秦秀秀才是帝王的心头好。帝王根本对其他女人只是敷衍,知道了这点后,平日里她们对秦曼曼早已妒恨颇深。
现在陛下人还没清醒,这秦曼曼又开始“沾花惹草”,完全不把陛下放在心上,就像是她们梦寐以求的帝王宠爱,其实于秦曼曼而言,如脚边的砂石不过如此似的,也毫不珍惜。这样的态度,怎么能不让她们更加愤怒?
其中一粉裙嫔妃也是忿忿不平,但眸子一转,却意有所指地道:“可秦昭仪娘娘每次预测的事都有点准,虽说有些邪门,但你们说,会不会是真的,陛下他……”已经不行了,或熬不过了?话语只说一半,这名嫔妃就垂下娇美的脸庞,仿佛在欣赏自己裙角的刺绣般闲话家常道:“姐姐们,你们说,我们是不是该考虑一下身后事了?”
此话一出,众妃神色各异,其中一性情泼辣的当即道:“呸呸呸,妹妹你说的啥话呢,太医的结果还没出,姐妹们别那么悲观。”
虽说如此,但大家心头早已思绪百转。如果陛下真的死了,她们固然会伤心难过,但她们更希望能活下去,于是一半的嫔妃开始给宫外的家人递信和牌子,以备不时之需。
当她们私底下找太医院的人打探了消息后,大多数人已心里有数了,心里暗骂再次秦曼曼这妖女每次得了情报都不分享,部分人自请离宫说要剃发为尼、一生古佛青灯为伴,捞了个好名声,然后带了大多数赏赐走了。
大部分人不要赏赐,但还是在“陪葬”和“遣送归家”中毫不犹豫地选了第二条,只希望司礼监允许她们出宫后,不阻拦其再嫁。王公公传递帝王的旨意,都允了。这些妃子没有参与侍寝,身子还是完整无暇的,甚至还有帝王妃子的名号,礼仪举止远比一些大家闺秀还要端庄大方,出宫后可别提多受欢迎了,提亲的媒人都要把门槛踏坏了。
等殷明麓从养心殿出来,就懵逼地发现谢厌的老婆们都跑了。他心想:我靠,这人走茶凉的速度也太快了吧。谢厌还没死呢,不就是修养一个月么,你们怎么都跑了??
看着昏迷不醒的谢厌,那苍白、透着病态美的脸庞,仿佛睡美人,还不知道自己成了没老婆的光杆皇帝,殷明麓心情很是愧疚,蔫头蔫脑地守在身边。这锅虽然莫名其妙,但确实自己得分一半。
谢厌的手安静地垂在一旁,那是一双极白的手,没有任何血色,骨骼分明得令人心疼。让殷明麓脑门更加低了,照顾得累了,就抱了个枕头,在龙床边上枕着睡觉。
等谢厌醒了,就看到少年安安静静地睡在他边上,不知道在做什么梦,那秀气的小眉毛皱着,小眼睛紧闭时眼皮颤抖着,那嘴巴叽叽咕咕的,轻声吐露着梦话,外加那微微凌乱、似乎好久没有梳理的一头青丝,让人瞧着实在有几分喜欢,觉得完全就是按着他喜好长的一张脸。
他的手还被少年抓着,他稍微一动,少年就醒了,抬起脑袋,青丝垂落脸颊,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有惊喜、有迷惘还有几分欲言又止。
现在已经是子时,知道对方要说什么的谢厌轻声一笑,咳嗽了两声,然后在少年瞪大眼睛的关怀眼神中,他拍了拍龙床,虚弱道:“夜深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这些天你照顾朕也累了,到这来睡。”
其实殷明麓一点也不累,虽然守着皇帝有点过意不去,但日子照样好吃好喝好睡,外加王公公端过来的都是顶级吃食,几天下来少年那本就白嫩玉雪的小脸,反而更圆润了一圈,甚至气色绝佳、白里透粉。
今天早上兴起照了一下镜子,发现镜子里的自己胖了的殷明麓,还一脸惊恐地捂住双颊,因为过于惊吓,连头发都忘记梳了。他觉得自己好歹算是照顾病人的家属,为什么照顾着病人,照顾着照顾着家属自己还长胖了!给人的感觉好像他偷懒了似的,可他确实也没什么事可以做,为帝王换药喂水的时候有太医宫女,为帝王更衣时有内侍,他就跟个守夜的吉祥物似的,除了祈祷和愧疚,啥也没干。
然后谢厌一醒来,就只看到了他,还温柔地请他上龙床歇息。
殷明麓:“……”这也太不好意思了吧。虽说不好意思,但殷明麓还是爬了上去,他又不是傻子,有床不睡继续趴着睡,会流口水的。
对此,谢厌微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104章
出乎殷明麓意料的是,谢厌几乎是很快就接受了“老婆们跑完了”的事实, 只是神色恬淡地往龙床上一靠, 自嘲般轻扯嘴角, 衬着那虚弱的气质,无需任何语言,就能让小少年倒吸了口气, 心里头那点愧疚彻彻底底被勾起,他小手拉着人家, 轻声安慰道:“皇兄你别难过,身体要紧!”
也不知道哪个丧良心的说皇帝要不行了, 那些有眼色的妃子以为自己要守寡,忙不迭就跑路了。等宫人们去追回,却发现一个个都迫不及待地订了亲家,还交换了八字聘礼。随便抓一个不是同别人结亲了,就是在同别人结亲的路上,令殷明麓哑口无言。他还真小看了古人,为了让女儿“不守寡”、“下半生不凄凉孤独”, 女方家庭的行动力永远如此迅猛。景帝知道后, 却沉默一刻, 便命宫人一一送去御赐的贺礼,也算全了这场缘。
听到殷明麓的安慰, 谢厌轻咳了几声, 道:“还是明麓你贴心, 朕现在身边唯有你了。”他伸出那只经常批阅奏章的手, 反手将少年手背覆盖,钳住掌中轻柔地抚摸,那语气仿佛夹带着什么职场性-暗示。
殷明麓:“……”
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他想将自己的手扯出来,可谢厌那手看着修长细瘦,没想到力道竟极大,对方姿态不紧不慢,他却挣脱不开。
“明麓你难道不愿意?”年轻俊美的帝王垂下眼睫,一双细长凤瞳注视着少年,少年低头玩手指,假装自己听不懂,却立马感到手心一阵剧痛,他被迫抬起脸来,与景帝对视。在那威吓下,不太敢点头,只眼神游移,继续装聋作哑。
谢厌温柔地抓着他细白的手,指腹摩挲着那命门,微笑道:“你可以慢慢想,朕很有耐心。等你及冠了,朕亲自为你加冠,为你取字。”
闻言,少年眼睛一亮,要不是现在自个的手还被景帝捏在手里,他理智尚在,
不然差点要被景帝恩威并施的手段给折服了。帝王亲自为一人加冠取字,是一件很荣耀的事,传出去,少说也是史书留名的份。
殷明麓的脑子已然分裂成了两个小人,一个天使小人甲,一个恶魔小人乙,两人飞在他身边,朝他嘀嘀咕咕。
小人甲:皇兄也太好了,不但养我这只米虫,还给我操办冠礼!
小人乙:是很好,如果不动手动脚就更好了,mmp、mmp……加冠礼当夜不会是洞房花烛夜吧!?
小人甲:你不要将堂堂一国之君想得那么龌龊,也许没你想得那么糟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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