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该打的时候还是要打的,不过他一向挺乖的,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顿了顿,胡蝶道:“除了这一次。”
听到这里,米冉也明白了:他们之间的确有着深深的感情。介于亲人和爱人之间。
“胡小姐,那你能不能给张先生一个机会,让他和你再进一步?”米冉直接问了。
胡蝶不假思索道: “不成的,我即便嫁给他,也不可能为他生孩子的。”
“你为什么这么反感生孩子?”
胡蝶叹了口气,淡淡道:“小的时候,我听一个长辈说过,我们胡家人骨子里有暴力倾向。我的太公公是民国时期的土匪,被解放军毙了,我的爷爷,在牢里跟人斗殴死了。我的父亲也是个劳改犯,活生生把我奶奶给气死了。”
“……”
米冉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也一样,我天生骨子里就有家族里桀骜的传统,不服输,不服管,对待人都是动手不动口的。我知道我自己和别人不一样,所以我决定了,这辈子不再结婚生子,胡家的这种错误的基因,终止在我这一代就好了。”
如果出生就是个错误的话,她能做的就是终止这种错误。
并非每个人都是完完整整地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有的人残缺地走上人生的轨迹,忍受无法理解的痛苦,他们的生活本来就是最大的不公平。
她还能怎么办?只能不结婚、不生孩子、让胡家这种暴力因子了结好了。
所以:“米小姐,张和平和我的这件事,还请你不要管。和平他是个好人,值得娶一个好老婆,然后当个称职的父亲。”
只有提及张和平的时候,胡蝶才露出她罕有的脆弱。
毕竟,张和平在她心目中的分量仅次于母亲和跆拳道。
米冉一声叹息,“我明白了,张和平那边我会和他沟通的。也请你不要这么早就妄下结论。”
***
“真的有这种让人变得爱打架的基因吗?”
阿朵和小鸥都是第一次听说,米冉倒是听说过这么一种心理疾病:
躁狂症(mania),是指一种心理疾病。得病的人容易情绪高涨、狂躁不安,伴随精力旺盛、言语增多、活动增多等等症状。而患有轻微躁狂症的人,看起来和正常人别无二样,只是会有一些暴力倾向和脾气火爆等习惯。1
一般来说,躁狂症产生的主要原因,主要还是长期的心理压抑。
阿朵:“这么说,胡蝶她真的是有精神病喽?那她选择不婚不育,倒也能理解。”
米冉却不这么认为:“我觉得:胡蝶的基因没有问题,是胡家的教育环境有问题。以暴制暴,本来就是一种错误的观念。”
小鸥很快抓住了重点:“她不想自己的孩子也被暴力对待,所以才干脆不想要孩子?”
“是的。我猜胡蝶并不讨厌孩子,但她害怕自己的身上有这种狂躁的基因,所以不愿意祸害下一代。”顿了顿,米冉道:“这就是她为什么拒绝结婚,拒绝任何男人靠近。”
家族中传承下来的一代代暴力观念,让她怀疑自己是暴力基因的继承者。
因为自卑所以才选择孤独一个人,不将这种悲剧遗传下去。
她终于摸到了这个女人内心的脉搏了,果然和张和平所说的一样:“胡蝶是个苦孩子。”“她性格很好,像个小妹妹一样。”可不是么,只有张和平才能看透胡蝶的为人。
“胡蝶她不希望,自己的孩子经历自己所经历的一切吧……”
米冉道,那一定是胡蝶隐藏在心中难以言喻的痛苦。
第22章 泥潭
隔天, 北京市体育局要在鸟巢举行颁奖仪式,胡蝶也在出席的嘉宾名单之列。
胡蝶还记得, 当她第一次走进鸟巢的时候, 才十五岁。那时候她刚刚拿到跆拳道黑带一段,就代表了北京地区出席了全国青少年组的比赛。
比赛的对手是来自湖北的省级冠军,体格非常强壮,她没有大赛经验, 被对手打的鼻青脸肿, 左眼眼眶淤青了很久都没有消退。
“首先, 让我们掌声欢迎为国争光的运动健儿们!”
主持者这么介绍道, 而她已经习惯了面对着镁光灯, 扮出庄重的冠军样子来。
人群都报以掌声,记者们都举起了摄像机, 宽阔的大厅里, 到处都悬挂着著名运动员的海报,其中就有她的一份。
“下面, 我们要采访的是奥运冠军胡蝶胡小姐。”记者满脸笑容道:“胡小姐, 距离您拿下奥运冠军已经过去了整整八年, 这八年里,您很少在公共场合露面, 请问您现在是否还在从事着跆拳道这一项运动呢?”
“是的,我在北京的一家道馆当教练。”
“好的, 那我想问一下:您当初是怎么走上跆拳道这一条道路的呢?”
“因为我的童年离不开跆拳道。”
她虽然知道记者们根本听不出来这话里的反讽, 但这么说出来, 还是会让她的心里觉得好受一点。仿佛这样就可以报复那个人渣父亲了。
颁奖典礼结束,今年的“体育界十大突出青年”奖项依旧没有她的名额。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八年前的奥运冠军,已经逐渐被人们所遗忘了。她没有嫁入豪门、没有创建自己的品牌、没有踏足娱乐圈,所以在别人眼里已经没有了分量。
国家能给与的东西,早在八年前就全部赐予完毕了。
现在的跆拳道界新人辈出,连“皇后”的头衔,也要被今年奥运会夺冠的19岁小将所取代了。
她的青春已经挥霍完毕,不欠国家的,不欠别人的,唯独欠了的只有童年的自己。
她的童年是什么?
是放学后的马路边上,周围都是手持木棍的凶狠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