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节(2 / 2)

而当刘泽世真的来到荒漠中,他要支边的村庄时,画面却又再度颠覆。

大块大块的黄土成了留白,人烟稀少,偶尔在土坡上有两三个跑过的孩童,穿着破烂不堪的上衣,你追我赶,看似无忧无虑,却又有中未经开化的莽撞与野蛮。

刘泽世眼底闪过短暂的茫然,很快又调整情绪,立刻申请要为全村人做全面的身体检查,决定优先为老弱妇孺看病。

可来的虽然是女人,说得却都不是自己的病痛。

“我家那位……”

她们说。

刘泽世没办法,只得先依照女人们的坚持,为他们“当家的”解决问题。好在男人们都身强体壮,不算有什么大病,他带了很多常见病的药来到当地,对症给药,很快见效。后来刘泽世又结识了大家口中很值得被尊重的“穆大哥”,穆大哥孝顺,要为母亲看眼病,说老太太走不动路,没法去城里看,但眼睛总是不舒服。

刘泽世没有设备做检查,只听对方描述,觉得只是感染发炎,给了几颗消炎药,又滴了眼药水,果然药到病除。

几次下来,大家都很喜欢这个年轻帅气的城里医生,开玩笑似的叫他神医,谁家里吃点好的,都邀请他上门做客,男人们打牌也常喊他,刘泽世想和村子里的人融入,便都答应。

刘泽世去了不同的人家,每家人晚上吃饭的时候,都会和刘泽世介绍村子里各家的人口,谁家是好人,谁家是坏人,谁帮衬大家多,谁为人吝啬又刻薄,哪家的女人是寡妇,好在外面耍,心思多,提醒刘神医不要招惹。大家口径大体一致,偶尔也有出入。几家人各自都有这样或那样的关联,有的是妯娌,有的是连襟,村子里左不过这么几家。

刘泽世回去给家里人打电话,笑着说当地人都好,怕他认生,每天都给他介绍当地的情况。

他满面天真又笃定,可观众听到口吻却不像好心介绍,更像是嚼各家舌根的八卦。

电影刚开始30分钟,很快,就到了傅子越试镜的那场戏。

前面大段的对话或许让观众还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这一场冲突,却一下拎起了所有的铺垫——

一个先前在旁人口中出现过无数次“心思多”的女人,一个不被允许接生的寡妇,一个因为畏惧人言想要溺死儿子的母亲。

刘泽世站在床前,看着女人一把将婴儿推到地上,重重的一声闷响,像是敲开了这个村子里最真实的面目。

这里的人活着,活的不是生命,而是名声。

是每天晚上茶余饭后,当旁人提起你时,一句夸赞的清白。

没有了名声,也就不配保住生命。

没等刘泽世缓过神,穆大哥冲进来,看到了地上的婴儿。

他抱着孩子看了两眼,便对刘泽世断言:“这孽种死了。”

由不得刘泽世再争取,穆大哥就决绝地抱走了孩子。

刘泽世追出门去,穆大哥却头也不回的离开。

镜头又一次滑过灰白的天空,这一次,日光没有那么刺眼,站在门外的刘泽世也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很快便适应了阳光。

第82章 我不救吗

盛林观影时就坐在傅子越身边, 演员们集体坐了一排, 再旁边则是导演与制片人,卢原落座时机灵地和盛林换了个座, 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了对方,盛林如愿挨住了傅子越。

电影前面的剧情铺陈节奏不算太快,但看似平静普通的村落却陡然拎起一个无形的巨魔。

众口铄金, 谁也抵不住流言的力量。

寡妇的事让刘泽世几日里都昏昏沉沉,如受重创。

电影最诗意的一段画面不动声色地开启,入夜的村落被月色笼罩, 没有污染的天空格外辽原清湛,白天看起来像是能吃了人的漫天黄土,此刻像是笔墨画中的浓淡写意, 不再污浊。背景音乐缓缓响起, 是极有节奏感的古典乐, 风琴声垫在乐声之中,极中国的村落画面却交织着欧洲音乐的轻响, 反差感强烈, 是导演故意用这样的撕裂感铺垫隐隐的嘲讽。

刘泽世一个人摇摇摆摆沿着小路走, 镜头视野慢慢向上拉, 景别渐渐拉大, 土垛子形成的壁垒, 渐渐变得充满画面, 无知无觉中竟看起来仿若一个巨大的黄土迷宫, 而刘泽世却越来越渺小, 一个人踽踽独行,却看不见出口。

盛林忍不住悄悄去抓傅子越的手,傅子越似有察觉,轻轻勾住了盛林的手指,随后攥入自己掌心。

谁知下一段,女主角便登场。

刘泽世模样俊,人也年轻,村子里不少待嫁的姑娘都对他芳心暗许,各家长辈也希望能把姑娘嫁给城里来的医生,跟着到大城市去。隋瑶饰演的女主就是其中一位,电影前段她的镜头不算多,直到这个时候才真正的出场。在翌日清晨,她抱着一大盆花生蹲在刘泽世借住的农人家门口。

盛林当即把手从傅子越掌心抽了出来,黑暗中,傅子越不由得侧首去看盛林,盛林小动作不断,可表面还是一样的端正,目不斜视盯着屏幕,仿佛深深陷进剧情之中。傅子越拿他没办法,无声失笑,也扭回了头。

刘泽世推门出来撞上电影里隋瑶小鹿一样灵动的双眸,女孩扎着两个粗麻花辫子,脸上泛着红,但不影响她模样是好看的。

女孩听说了寡妇的事,来开解刘泽世,也和刘泽世讲了村子里的人情世故,提醒他想开一些,人各有命,之后也要多多小心。

然而女孩的提醒来得有些迟了,穆大哥的母亲夜里昏厥,村子里的人慌慌张张请他来救。刘泽世替老太太做了初步的检查,推断老太太应该是中风,于是坦然自己能力不足,无法救治,请穆大哥带老太太上镇子里救。

他话音方落,便有村民阴阳怪气道:“怎么?寡妇生娃能救,老太太晕倒就救不了了?”

刘泽世本就憋了一晚上气,此刻正好爆发,他蓦然回身,镜头里赫然是一双漫着红血丝愤怒的眼,他挥拳要向那人去,却被穆大哥劈手拦住。

这村子里有着看不见的墙,能挡住所有人往外走的脚步。可这村子里看得见的墙,却挡不住一星半点的流言蜚语。

寡妇的事就像是一个被点燃的火引子,电影剧情向下推进,刘泽世为人看病却越来越不顺,起初的小病小灾都被他轻而易举的解决,可他毕竟是刚毕业实习了没有多久的年轻大夫,真遇上疑难杂症,只能劝服村民去镇子上再做诊治。大部分人都没有那个能力去镇子上,只能逼刘泽世开药救治。

刘泽世能缓解一时的疼痛,却除不掉病根。

神医的名声没有了,越来越多传言甚嚣尘上。

人们说他给寡妇接生碰过孽种,遭了晦气。神医技术没有了,救不了人,只能害人。

刘泽世行走在村子里,再也没有往日受欢迎。男人看他眼神冷冽又唾弃,女人不敢同他接触怕被说闲话,低着头绕着走。

来找他看病的人不算多了,偶尔有个头疼脑热,让家里人过来要点“消炎药”就走了。但还是有人没办法,真有不舒服了,总要请大夫来看,刘泽世上门帮人问诊也比以往小心多了,怕再出什么事,真会被人说成谋财害命的庸医。

刘泽世给人治病从未管村民要过一分钱,可他的家底也渐渐空了,想去镇子里再买点常备药回来,还有一些需要处方药,得问当地的医院医生想办法开。他想去镇子里,找村长安排车送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