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1 / 2)

情赊美人心 月下金狐 3455 字 14小时前

两人无处可去,没了出城的希望,只得重新返回宅院。

昨日还觉得的明亮温暖的房间,此刻竟似浸入了无边黑暗,冷的如同冰窖,檀婉清脸色疲惫的闭目,内里身心俱累,全身虚软的倚在棉垫上,脑子里却是反反复复回响着谢守备的那几句话。

弃耕从商,粮税?户籍,僧籍?还有……各大坊市。

檀婉清突然头脑一清,终于注意到关键并一直忽略的这一句,他当时提的是各大坊市,并未提及整座城池,针对的也只是弃耕从商不交粮税的商贩,僧籍到底只是最后追加的而已。

料想也是,定居于城中的百姓,没有过万,也有八千,更不提每日外城进入的人数,若真要挨户盘查,是需要极大的兵力精力与时间,不是短短一时能做到。

她尽量以谢守备的思维,去揣测他所说的话中意思与想法。

回收粮税,这个地方是粮草之都,粮便是银,缺银便要收粮,既然开始抓粮税,怕是如今卫安城库银钱不丰,谢大人才会此举的吧。

他也并不是针对某些人,不过是坊市小贩众多,又是躲税的重灾区,所以今日才会到坊市,并说出那番话来,连带进入城门挑担缚粮的都要严上三分。

这样想琮,她心下总算松了口气,便是说,自己与瑞珠的身份没有暴露,一直在自己吓自己,她不由伸手揉了揉头。

只要这样便好,她们还有时间去争取,或者过些日子,待风声一过,城门守卫松懈了,出城便也不那么难,能做的就是尽量捱上一段时间。

只是短时间内,不能去摆摊。

不过也好,本也不是件适合长远做下去的事,不做了,也省得担惊受恐,不得安宁,便也跟着松了口气,这样一放松,肚子竟是饿得贴了后背。

不由睁开眼晴,便见到瑞珠正坐在暖炕边,两眼红通通的看着她,似乎怕吵了她只在那儿不作声的哭,脸白的跟到了末日一般,见到檀婉清睁开眼晴,立即挤出些比哭还难看的笑,爬上暖炕,口里直道:“小姐,你想到办法了吗?我们要怎么才能离开这里……”

檀婉清并没有回答满含期待的瑞珠,只是哑着嗓子道:“厨房有面吗,弄碗面来吧,饿的没有力气说话。”

飞快的,一碗香喷喷白如雪的面放到了桌上,瑞珠的手艺早已今昔非比,色香味俱全不在话下,她放下碗,就去扶倚在棉垫上檀婉清,她知道,小姐是容易疲累的体质,平日都是诸多休息的,这两日生意突然变好,小姐也确实累坏了,再被刚才的事一惊一吓,眉眼便露出很明显的疲色,瑞珠也已经尽量忍着不去烦小姐,见小姐在吃,便无什么神采的坐在旁边看,她是半口都吃不下的。

檀婉清强打精神坐起来,见瑞珠不用,也没有强迫,拿起筷子挑起面放入口中,淡而无味,竟是忘记放盐,她也没有作声,只一口口将胃填饱了再说。

吃饱了,脸色才好看了一些,顺着窗户正好见到一直坐立不安的瑞珠去外面关大门,大门外,似有一队军兵走过,回来时,瑞珠脸上竟又白了三分,已是吓的没什么血色了。

怎么能不怕呢,一想到随时有军兵冲进来,将她们押解入狱,先前更是亲眼所见,那反抗的粮贩被殴打的样子与惨叫声,这样重的心理压力之下,换成一般女子,早便昏倒了。

檀婉清手臂放在炕桌上,想了又想,才对到现在仍没有冷静下来,一直处于惊魂未定如惊弓之鸟的瑞珠道:“不必自己吓自己,我们早早离开坊市,躲过了盘查,暂时不会有人找上门。”

随即又道:“办法虽然没有想到,但刚才我们走过三处大门,谷门与南门查看户籍森严,只有东门出入只需凭借腰牌,可见盘查严否也分区域,城东大街多住官僚富贾,寻常的官兵极少直接闯入,查起来也不严谨,若是能想办法搬到城东,便可安全一些。”

可是这个勉强想出能安全点的办法,没有让瑞珠心情好转一点,反而眼圈一红,委屈的擦着眼泪道:“小姐,那个什么谢大人是不是跟我们有仇啊,本来摆着摊好好的,怎地他一来,我们就连坊市都去不了呢,小姐说要搬去城东,可就算我们去了,身上一无银子傍身,二无旧人关照,买卖如今也做不成,都不知道拿什么糊口,怕是未等人找来,我们先要冻死饿死街头了……”

第十八章

卫安城东大街虽不比南街人流如潮,摩肩擦踵,却是处处透着巨商富贾的奢华与富丽,连离得颇近的书画坊也修整的十分古韵文雅。

出入书画坊的人,多是居住东街悠闲无事的富贵人,也有读书的书生与手工艺人。

一条坊十几间店铺,皆挂出书坊,集贤堂,名人书籍的牌子,无论是纸张笔墨,还是画扇制作,便是有装裱技艺的手工艺人也在此设店裱画,生意兴隆。

檀婉清与瑞珠走进一间卖字画的店铺时,正见一衣袍破旧的书生从里面走出来,面上愤愤之色,手里则拿着一卷画轴,匆匆离开,檀婉清回头看了一眼,犹豫了下,才与瑞珠走了进去,脚一迈入,便隐隐听到伙计口中的嘟囔声,“……以为自己是唐元青啊?一副花鸟图竟然要价五两,有人买才怪。”

无什么功名的读书人比较省事的赚钱方式,便是卖文鬻画,这一条书画坊自然是最好的去处。

只可惜,若不是什么名人字画,卖出的价钱低的可怜,且也不是什么画都卖的出的,也要看店铺的掌柜收与不收,有时画上十幅也未卖得出一半,所以就算是文人,若无什么本事,日子也过的也十分清苦。

见有人进来,伙计忙上前招呼,倒也未因两位女子身着简陋而差别对待,好歹见惯了形形色,色的官史富商,早已练得火眼金晴,这上门来人是贵是贱,是贫是富,是老百姓还是有身份地位的,那是一眼透亮,端是能看透骨子里的。

进来的两位女子,虽然衣裳粗旧,装扮简单,可走路细而无声,姿态优美顺目,表情柔和无一丝不自在,光是这般得体的举止,便不是初入画坊的市井小民能仿得出。

尤其是右面那位,伙计上前待要开口,一不小心将其姿容望进眼里,只觉得美得让人不知如何是好了,他在画铺做了十几年的伙计,虽未曾读过书,但每日摆弄的都是这么些雅致的书画,就算不会动笔也会看了,受其熏熏陶,对美之物自是有一番自己的感受,而眼前这女子,给他之感,若说是画中人也难以言喻,只当如唐元青笔下的那股意境绝美让人流连望返的感觉方才能形容。

一时间竟是呆呆站在那里,半天未动弹。

檀婉清已习惯别人的打量,径自走到卖宣纸笔墨的地方,细看片刻,觉得那伙计已是看够了,便自然招了招手,让他将几张宣纸与墨锭包了起来,画铺除卖画之外,还会兼卖些做画的纸张颜料,那颜料她却是看了看。

只有朱砂,藤黄,花青,赭石或粉凝或为膏状,她让伙计各取了些,这些颜料用起来算不上清亮,但红,蓝,黄,黑四色比例调制,却也勉强够用。

让瑞珠付银子的时候,瑞珠一脸肉痛的取出近二两银子,光纸墨颜料便是这般贵,还不加之后裱背的钱。

檀婉清之前放弃,也正因如此,担心花光了积蓄画卖不出去,可是现在,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想从北街搬至城东,手头又拮据,才不得不将这主意重新拣起来,到了这般进退不得的境地,也只得试一试。

趁着瑞珠与伙计结钱收东西时,她将店里挂出来的字画,端祥了一遍,往昔住于京师,手头银钱丰厚,母亲去世后,留下的嫁妆之丰厚,足够她奢侈百年,自不必再以往日画技糊口,加之府内糟心事又多,平时连做画都很少,又哪里想到,有一日,落到还得拣起老本行来养活自己的地步。

铺里悬挂着多是山水花鸟,肖像图颇少,仕女倒有两幅,也多是写意少工笔。

檀婉清在唯一的两副仕女图旁边看了半天,将其特点与着色大约记于心里,这时候的文人皆爱玩山水鸟林,大多笔墨画作讲究神韵,都当追求写意淋漓去了。

反而工笔的地位落了下乘,若画肖像,太工笔写实反而会被认为缺少意韵匠气十足,许多大夫更懒得画了,就更不提后世的种种透视和明暗技法,以及细节处理。

但这两幅仕女图,仍然画的很美很考究,十分古雅,即使只是平面图,毫无立体感,但画技的表现技巧仍是极为精湛的。

伙计一路将两位女子送出了店铺,远远还盯着看了半响,才无精打采的返了回去。

回去的路上,与来时一样,并无什么异样,檀婉靖这次能出得了门,也是带着谨慎的心情,酝酿了许久,在明知危险的情况下,硬着头皮走在街上。

连路都是专挑人少的地方走,结果一路而来往回,城内却并没有什么改变,也无什么官兵,路上的行人喜乐如常,他们对城门的大肆排查一事,没有任何的恐慌。

事情的发展似乎并没有她和瑞珠想象那般严重。

这么一想,两人也不由将抱紧在手中纸张略松了松,脚步却没有放慢半步。

便是如此,一路也听到不少路人议论,言语里处处都是对守备大人此举的赞赏,对卫安城的百姓来说,那些外来的流民和小贩,已对他们的生活造成了诸多不便。

小贩肆意哄抬价钱,城中现在已是粮米油布什么都贵,银子就越发的不值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