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手脚麻利,大概水房早就烧好了热水,不仅供一行人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还上了一壶茶水与热食糕点上来。
热食倒不是什么稀罕物,不过一碗馄饨面,这时候正是食物匮乏时,冬日才过,春草刚生,出门在外能有一碗汤汤水水的面吃就不错了,糕点都是些农家的米糕,吃有些粗粝,但也算可口。
檀婉清换了干净的衣物,擦干了湿发,随手在一侧挽了个髻,便坐在了案旁,拿起木勺,准备喝些热汤,此时她的心情已经阴转晴了,嘴角也带了丝笑容,招呼瑞珠过来吃些东西。
瑞珠铺好了床,放好了包袱,撅了嘴走过来,看小姐正一本正经的坐在那试汤,她有些赌气起来,本来若往常进来,她定然会大惊小怪的说:“这种地方竟然也叫上等厢房,真让人笑掉大牙。”
可今儿个却一声不吭的,就那么幽幽的盯着小姐。
檀婉清喝了两口,暖了暖胃,这才抬头看她,瑞珠生起气来嘴巴是凸的,檀婉清手里的勺子顿了顿,然后放了下来,她当然知道瑞珠生的什么气,只是,她不是太想解释罢了。
瑞珠不是个心里能藏得住事儿的人,见小姐不作声,她便再也忍不住了,“小姐,你什么时候送信儿让钰棋姐姐过来的?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檀婉清许久才慢悠悠的回道:“就你那有事一眼能看透的样子,告诉你不就等于告诉别人了?”
瑞珠憋红了脸,她又道:“可小姐为什么一定要走啊,那些个镖师也不见有多可靠,钰棋姐姐的夫君不过是看在钰棋姐姐的面子上,说起来也未必有几分向着小姐的心,还不如留在卫安,至少,至少……”至少还有个人是一心一意护着小姐的。
檀婉清叹了口气:“我们是被赶出来的,瑞珠,你难道要装作不知道吗?”
“可这件事,明明是小姐做错了,小姐答应大人要嫁的,现在却要偷偷离开,大人生气也是正常的啊,只要小姐跟大人认个错就好了,可是小姐一句话都不说,就这么离开,一声不吭的抛弃大人……”
檀婉清闻言,悠悠的又叹了口气:“我是不是做人太失败,现在连最亲近的丫头都不向着我了?”
“我,我是为小姐你好的……”
“再说了。”檀婉清打断她的话,抬手又拿起勺子舀了口汤往口里送去,直到喝完后才慢慢的道:“我什么时候说要抛弃他了?”
第九十三章
“可是,我们已经出了卫安城了……”瑞珠看了眼桌上的馄饨面,半天没吃东西,她真的有点饿了,忍不住伸手的拿起勺子。
其实,她也不是要跟小姐作对,她一直以为小姐和大人的关系……肯定会嫁给大人,就算大人的身份低微了些,但生米煮成熟饭,今时不同以往,也只能接受了,且可能是住在这里久了,对人对物都有了感情,突然间要离开,一点缓冲都没有,再一次背井离乡的滋味真的很难受,她和小姐在这里住的舒服,也安定久了,真的很难再回到以前颠沛流离的生活。
瑞珠咬了颗混沌到嘴里,嚼了两口差点吐出来,又咸又酸又硬的,这是什么东西啊,好难吃!
檀婉清撇了她一眼,也是费了好大劲才把半颗混沌咽下去,这里可不比卫安的宅子,三天两头都有送来新鲜的菜和肉,品种也相对丰富些,不过,那都是某人用薪俸从军中采购的少数果菜食物里私扣下来,数量不多全都送到宅子里。
像理田村这样的歇脚驿站,自然是没有这方面的方便,而且现在青黄不接的时候,大多农家地窖里保存的新鲜秋菜已经吃完了,檀婉清看了看剩下的半颗,包在面里面的一团黑乎乎,恐怕是干菜与腌菜调的馅。
难怪瑞珠不愿意离开,这还没有离开卫安的地界,就已经开始各种不习惯了。
檀婉清把剩下的半口放进嘴里,叹了口气道:“凑合着吃吧。”
“小姐你不要吃了,还不知道东西干不干净,吃坏肚子怎么办?”瑞珠想到什么眼前一亮,急忙放下勺子问道:“小姐,你刚才说的话,可是要调头回卫安找大人?”住的久了才能知道卫安的好来,天高皇帝远的,不用担心身份问题,而且上头还有大人护着,可比在京城时自由又自在多了,这一朝离开了,路途远不说,光是户籍便难办的很,一路上或许以后还要继续过心惊胆颤四处躲藏的日子。
檀婉清吃了两颗,也决定不虐待自己了,她看了眼正等她答案的瑞珠,淡淡道:“怎么可能。”
“小姐!”
檀婉清摆摆手:“别大呼小叫的,震的耳朵疼。”说完对她笑了笑:“你放心吧,你家大人会过来接你的。”
瑞珠气呼呼的脸立即惊喜起来,因为这句话信息量很大,接她不就是接小姐,不就等于不用离开了?她忙道:“小姐让人捎信给大人了?”
“没有。”
“那怎么知道大人会来啊。”
“他会来的。”
“为什么啊?”
檀婉清收起脸上的笑容,想了想道:“因为他是个极正经的人。”
瑞珠……
檀婉清吃不下东西,又觉得身体乏的厉害,转身后床铺躺一躺,剩下瑞珠还在那里鼓着脸蛋儿生气,以为她拿她开心。
可是她说的是实话啊。
以前的她之所以急着离开,是以为他是那等睚眦必报之人,虽然他的确是。
后来动用了早前檀家未出事时埋的棋子,是因为不想阻了他升迁的路,可前些日子她又想开了,但阴差阳错,想走的时候人没有来,不想走的时候反而来了,她也确实心中存着一股气,是因为这些日子心中也对他存了些猜忌之心。
可冷静下来想想,自己却是片面了些,在感情上,人的智商普遍是低的,檀婉清用这句话原谅了自己。
要想了解一个人,只要彻底了解他的性格,就能知晓他所做事的目的与深意。
她没有说错,谢承祖这个人,是个极正经的人。做事有始有终有头有尾,不会半途而废。
并且,也不知是从父亲还是母亲身上遗传到了痴情专一基因,虽然他在感情上轻易不坦露,但以檀婉清心智,不过是看出来而没有说破罢了。
她猜测,如果当年他十三岁时就恨她的话,那么从他现在为她做的这些事情来看,因恨生情也不过如此。
不要以为用些士兵伪装成劫道的,就真的能骗过她,便是当时看不出来,过后前后联系,也能明白了,她能与瑞珠囫囵的逃出来,也亏得那些“山贼”只砍男不砍女。
恐怕一切都是早有“预谋”。
这样的感情心计,檀婉清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不知道罢了,却不想自己也不过动了点心计,他便这般气极攻心迫不急待的让人将她赶出来,还故意选的雨天,便是要让她尝些苦头回去求他罢。
瑞珠让自己回去与他和好,怎么可能,回去了便落了下风,她想告诉瑞珠,男女之间就算彼此心意相通,也存在着各种不公平,一旦落了下风,就代表我要向这份感情妥协,今日的妥协,也意味着日后步步退让,女人可以温婉顺和,可在某些事情上也必需要面子和底线的,不过以瑞珠的思想境界,是不会理解小姐为什么要能跟大人在这种事上一争长短,说出来她也不会懂的。
他家大人是一个掌控欲极强的人,平日宅子里的每件事他都要知道,每日去了哪里,说了什么,家里的吃穿用度也都要明明白白,甚至劳心劳力亲自动手,什么东西都要过问清楚,都要了如指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