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士夫人皱眉,她在五术上不如夫君,推论起来也有些困难,推了又推才道:“癸丑年父星晦暗不明,女子在家从父,恐怕是受父连累,难道是家道中落?”
“此女母亲如何?”
“母女缘份浅薄,应该在她幼时离世。”
元正居士点点头,夫人虽然看的浅了些,可也心思细腻,推了个八九不离十。
随即他道了句:“此女这一劫已经过了。”说完重新拿起了毫笔。
元正居士的夫人听罢,看了看庚帖,“夫君的意思,这八字没有写错?”
元正居士没有否定。
夫人不由惊讶捂嘴:“怪不得这谢大人祖上三代籍贯都未送来,昏礼也未张扬大办,还以为大人对娶的夫人不太满意的,她又拿起桌上谢大人的生辰八字,“哟,这还是个疼媳妇的……”
她将两张庚帖放在一起,左右看了看,果然不负夫君所写的那个字呀。
“这谢大人算是摸黑拣着块宝贝疙瘩,捂了这么久都没人知道,说他要办昏礼我还吃了一惊呢,依这女子的八字来看,若家道未落,谢大人恐怕人家门槛都进不去,这就是缘份!”元正居士夫人叹了口气。
想到什么,她又忍不住好奇起来,不禁低声问向一旁正奋笔的元正居士道:“夫君,你可推算出这贵女是何身份?”
元正居士正临摹小篆,闻言道:“这有何难?此女母亲早早离世,父星高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是公孙王爷便是位至一品的重臣,癸丑年出的事,子女流落在卫安,只要知道去年京城有何重臣被治罪流放便知。”他停了下道:“我记得去年圣上处死两位重臣,流放了内阁大臣檀承济一家,檀承济有三女一子,他的前妻正好留下一女,此女三岁母亲病逝,算算正是双十年华,与八字正好相合……”
夫人看着自己丈夫,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去年檀家流放正好路过卫安,哎呀,难道守备大人的夫人真的是檀大人的千金?那可是一朝丞相之女啊……”也不知这谢大人是如何想的,以前高攀不起,可现在却是阶下囚,说不上是亏了还是赚了,再想想其绝色也可以理解了。
“此事你知我知便可,切不可对人提及,否则恐惹祸事。”元正居士正色与夫人道:“一会儿将庚帖烧掉。”
“我是那不知轻重的人吗?”夫人白了居士一眼。
随即看向贴带着丝羡慕的喃喃道:“这檀大学士的千金也是好命呐,在家父宠,出嫁夫宠,年纪大了子女宠孝,一家子老小都围着她转,实在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不过前提当然要过了这道生死坎才是,否则就是福薄之命了。
然后便在元正居士的催促下,只得将那两张庚帖扔进炉子里,不消片刻,便烧得一干二净。
第一百零四章
泰始十二年三月初六, 守备大人谢承祖成亲了。
因为婚事办得匆忙,许多人未来得及准备厚礼,因现在粮食紧缺,城外的难民营里每户人家能吃上一顿干巴巴的黑面馍或黑面烤饼就不错了, 加之春耕时节,需要消耗大量体力, 城里定量发放的粮食根本不够吃, 许多人家大人在地里每日劳动,家里的孩子便上山到处挖初春的野菜, 挖回来掺着带着皮子的麸子蒸成拳头大的野菜馍,咽下去的时候,嗓子都会火辣辣的疼, 大人还好,小点的孩子疼的眼泪汪汪。
这样的情况下, 谢大人的婚事不可能大办,还好,家里的人虽然娇气,但却不是看不清形势不顾大局的人, 城外家人吃的那种割嗓子的野菜馍她虽然这辈子吃都吃没过,但这不妨碍她的同情之心,谢大人只是坐下同她提了几句外城的吃食, 自己家这个就明白了,立即接口道身子也实在张罗不起来了,一切主他作主便是。
体贴到让谢大人也有些吃惊, 他已经做好她会闹情绪的准备,甚至想到婚礼这般简便,是否会让她有自己被看轻的气恼,或者暗地里掉眼泪,她还怀着身孕。
她这样的好说话,谢大人反而觉得亏欠良多,抱着她亲了半晌才起身离开。
虽说简便,但该有的礼数也都不缺的,婚礼当日守备府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的,因府在军营中,一些商户与军士闻声匆忙赶来,都被拦与营外。
只宴请了钰棋与她的丈夫与同来的几位镖师,及谢大人手下跟随多年部下,凑了两桌,自然是好酒好肉,吃得众人口里流油,嘴巴的好话儿也是不要钱的往外撒,连早生贵子都蹦出来了。
谢大人虽然平日在外人面前没什么表情,但今日却面带一丝笑容的,闻言早生贵子,更是举怀微笑一饮而尽。
喝到最后,大家都有些醉熏熏,王骥朗声笑道:“大人,今日是您大喜的日子,这饭也吃了,喜酒也喝了,也该让我们见见新娘子了吧?总不能婚礼也要把人藏的严实吧?”
其它几个更是连连起哄,几人还打算着闹洞房呢。
谢大人“咳”了声,倒也没有驳了王骥的面子,顿了下才对旁边的丫头道:“去唤夫人出来吧。”
檀婉清从内堂走出来的时候,喧闹的府厅慢慢的息了声音,目光都看了过去,一时间连碗盘声都静了下来。
没有满头的金银簪钗头面,更没有炫目的凤冠霞披,这位守备夫人,只是松松的盘了个妇人身份的发髻,身上着了件酒红色的纱衣,柔软的披在身上,上面也未有什么金线绣色,腰带松松的系在不盈一握的腰间。
实在太过朴素了。
可是,偏偏这样简单又纯粹的黑白红三色,与明亮的眼神和脸上那透着一层胭脂般红晕,在座所有人那一刻都觉得这恐怕是他们一生中见过的最难以忘怀的新娘子了,没有了那些夺目的外物衬托,一举一动剩上的只有水墨中走出来最纯粹的美。
最后的洞房也没有闹成,别说谢大人警告的眼神,就是面对这样一个惊心动魄的美人,能把持住不脸红,不把眼晴长在上面就不错了,哪还敢生什么戏弄之心。
谢大人没有打招呼,檀婉清也就没打算出去招呼客人,凤冠霞披虽美,但是又重又繁锁,对一个身子不好的孕妇来说,实在有压力,所以即使准备了,也没打算上衣。
谁知她正倚在榻前悠悠吃着块刚出锅切得指长又香又不太甜的栗子糕,完后又轻含了块香口的玫瑰糖,就有丫头过来说大人请她到前厅,她也只得让瑞珠取来件新做的酒红色的纱衣披在身上意思一下,连个头面都没有带便出去了,这个时候,不会有人挑这个,她也知道谢大人能差人唤她,必然都是他认为周全的人,所以也未曾紧张过,所以人到外厅的时候,嘴里的玫瑰糖还没有化掉呢。
***
热闹了一天,总算将客人安置的安置,送走的送走。
大概天儿越发的热了,檀婉清有些汗津津,钰棋早便让瑞珠准备好水,这前任守备是个爱享受又奢侈的,建的府邸雕栏玉砌不说,连水都是引自附近山涧的山泉水,饮上一口,满口甘甜,若以水浴身,仅毛孔舒张,神清气爽,浴后皮肤又细又滑,十分滋温养肌体,不说泉乃山之精气吗。
瑞珠也时常感慨:“小姐,这卫安的地界儿虽不怎么样,可这水还真的不错的。”
檀婉清将长发搭在浴桶外,在温泉水里闭目泡了会儿,她体质不好,向来泡不长,一刻钟便起身,连唤了两声瑞珠,无人应声,檀婉清暗道:“这丫头,又不知道跑哪去了,连亵衣也没有送过来。”
微皱眉自浴桶起身,一手拢着半湿的长发,一手在自己换下来的衣服中挑挑拣拣,总要披件衣服出去,亵衣穿了一日,嫌弃沾了汗珠,最后只得拎起那件酒红色的长衫。
纱质虽然有些薄,但勉强可遮身,她气哼了一声,待出去再找瑞珠那丫头算帐。
一只手拢着长发,一只手将衣服套于身上,着实有些手忙脚乱……谢大人支走瑞珠进来的时候,抬眼就见到那能让人瞬间口干舌燥的一幕。
酒红色柔软又有些微透明的绸纱,如皮肤一般紧紧贴在玲珑有致的身子上,瀑布般的头发此时沾湿了水,变得丝丝缕缕黏在一起,却黑的发亮,此刻正拢在一侧肩膀上。
而站在那儿的人,正用一只手拢着两边衣服,想系身上的衣带,可惜绸纱太滑,拉了左面一侧,右面滑开了,拉了右面,左面又滑下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