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选择妥协。
他觉得自己是卧薪尝胆,是有担当,有责任感。当然,他自然会觉得自己是被逼无奈,但终究是章家的少爷,也是有底线的,所以如那日周瑜明的要求,他就办不到,自己跑了出来。
可没想到,会换来这样的结果。
章天幸双木微眯,想起那日吓晕后醒来的事情。
他是真的被章天爱吓到了,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中,他妈瞧见了并不以为意,数落他,“这世上哪里有鬼,你不过是心里有鬼自己吓自己吧。我看你就是天天喝多了,酒醉看花眼了。”他妈说,“天爱不会恨你的,她是你妹妹。”
可怎么可能呢?即便是妹妹,也是也会恨他的吧。他们一起长大,他了解章天爱,从小一起,如果有人欺负了她,她是会想尽办法还回来的。这个人,无论是路人,同学,朋友,还是他,都是一样的,甚至,章建国有时候说话不注意,天爱仗着是女孩子,都能不依不饶的讨回来。
章建国很宠她,养成了这副性子。
最重要的是,她死的时候,还穿着红衣,他知道,民间传说里,那样会变厉鬼的。
所以,章天幸并不相信他妈的话,只当她是在哄自己。
周海娟显然并没有了解儿子的需求,还在那儿喋喋不休,“如果有鬼的话,”她压低了声音,质问章天幸,“谭巧云怎么没来,她不是更应该来吗?”由此,她振振有词,“都是你喝多了,幻听了,看花眼了。要恨,她不应该更恨吗?可我这些年,活得好好的。”
这是周海娟在时隔十年后,第一次提起谭巧云的名字,口气依然如多年以前那般不屑,即便在她已经落魄如斯的地步,显得特别的可笑。章天幸陡然一惊,就跟炸毛的鸡一样,顺而愤怒起来,他承担章天爱已经足够压力大,压根不愿意回忆起那件事,于是大声的斥责,“为什么要提她,她跟天爱一样吗?不准提她!”
连周海娟都被吓了一跳,瞧着脖子上青筋暴起的儿子,连忙说,“不说了,不说了。”她转而想问起了其他的事儿,问他,“你跟周瑜明怎么样?他对你还好吗?”周海娟毕竟是个女人,恐怕男人的阴狠,“他费尽心机弄这么大事儿,不就是为了你,应该对你还可以吧。”
章天幸就觉得心头扎了一把刀,他艰难的张了张嘴,却怎么也跟他妈说不出他被当个物件玩弄的事儿,只能模棱两可的说,“还好。”
周海娟恐怕当他是心不甘情不愿,所以不怎么热络。她如今只等着周瑜明来救命,自然要求也不高,直接拍着章天幸的肩头说,“对你好就成,反正你不也喜欢男的吗?周瑜明不比杨东差。”
章天幸只觉得自己的心已经血肉模糊,东哥啊,他好久都没敢去想了。他妈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眼下咱们处境也不好,你爸重用章晨那野种,天幸,周瑜明势力不小,你让他帮帮你呗。章晨那小子如今刚回来,站不稳,他门路那么多,他总有办法的。”
说完,周海娟就用热切的目光看着他,章天幸却说不出一个不字来。难道他要跟他妈说实话吗?那些难堪,他如何说的出口?又如何去告诉一个母亲?他最终没有拒绝,只是有点冷漠地点点头,然后说,“我知道了,我睡会儿,你回去吧。”
说完他就躺下了,将被子蒙住了脑袋,有种想哭哭不出来的感觉,整个人都在发凉发抖,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从一个大少爷,在短短半年时间里,混成了这样?
他感觉到他妈应该是拍了拍他的脊梁,叹着气离开的。
他忍不住地,低声哭了。
随后他就睡得朦朦胧胧的,大概是医生开的药里有安眠的成分,梦里章天爱和谭巧云不停的闪现,冲着他喊还我命来,舌头都有两尺长,吓得他一直在跑,生怕跑不掉,人就死了。
直到一身冷汗醒来,才发现天又黑了,是柳妈推醒的他,幽暗的灯光下,李姐瞧着他的样子颇为慈祥,冲着他说,“做恶梦了吧,一直在喊,又听不清说什么,吓坏了吧。起来正好喝口水,把饭吃了吧,夫人让我端上来的。”
章天幸听到周海娟,就没了胃口,摆摆手,不想吃。
李姐就劝他,“母子俩有什么闹脾气的,夫人是不是发火了,也怪不得他,少爷,别说他,你可是我们看大的,我听见你说周瑜明那样对你,我心里都难受。少爷,夫人也是替你着急,周瑜明可不是好对付的。你别生她气。”
章天幸睡得昏昏然然的脑子,就在那一刻清醒起来,他压着心中的惊讶问,“我说什么了,她替我生什么气?”
李姐只当他不好意思承认,就说,“你喝醉回来都说了啊,周瑜明怎么算计你,又对你不好?我那时候在厨房,也听见了。少爷……”
她还想劝,可章天幸已经听不进去了。他妈知道真相?那刚才那副以为他过得很好的样子,是装出来的吗?是故意装作不知,让他去低声下气忍辱负重去求周瑜明吗?他整个人都惊呆了,只觉得一颗心,重如千斤,破开寒冬里厚厚的冰层,坠入深且黑的大洋,冰冷四处袭来,让他无处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