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今日,回想起那样的画面,顾惜春还无法完全想明白独孤白是怎么能用那样一式就破了对方精妙的剑势。
想不明白,便是巨大的差距。
顾惜春知道眼前这名叫李慕彦的师叔是为自己好,在平日里,这名在门中地位很重的师叔也是对自己做过多次指点,但是他还是轻轻的摇了摇头。
看到他的摇头,李慕彦顿时皱了皱眉头,说道:“我欣赏你的决心和毅力,但我影山剑窟之所以会有到了第四境中品修为,方能进入禁地,到这影剑壁前来参悟的门规,是因为这影剑壁上很多剑意太过锋锐,就如前辈高人的念力直指,而且这许多剑痕里面暗含天地元气运行之里,就如符文,自然会汇聚一些天地元气。像你这样修为不到的学生,在这里修行时间过长,心神和身体都会被这影剑壁所伤。”
“我知道您的心意。”顾惜春抬起了头,恭谨说道:“只是我修行的兴趣,来自于我的骄傲。”
李慕彦疑惑道:“何解?”
顾惜春恳切的轻声说道:“我不知道您身为强大修行者的感觉是怎么样的,但对于我而言,我真的很喜欢周围人看到我便异样,便羡慕钦佩,甚至仰视的目光。我喜欢这种感觉……所以至少在我之前的许多年,支持我勤奋,耐得住寂寞修行的动力,便来自于此。”
李慕彦不由得蹙紧了眉头,说道:“这种感觉是畸形的,你应该有更长远的想法,因为我们是超出凡人的修行者,而不是长陵花楼里的那些姑娘,我们的实力和境界,不应该像她们的美貌和衣衫一样,只是想要博得钦羡的眼光。”
“师叔您说的我都明白。”顾惜春恭谨而诚恳的接着说道:“修行者应该有更高的追求,不应该只图在人眼前的时候比别人显得光鲜亮丽,只是我也在很多修行书籍上看过,修行最佳手段便是源于本心,最能刺激自己修行的感觉,便是最好的手段。”
李慕彦沉默思索着顾惜春的话,觉得有些道理。
“我自知无法和安抱石、净琉璃和独孤白等人相比,但至少在其余人面前,我必须鹤立鸡群。”
顾惜春平静地说道:“而且去青藤剑院观礼时,白羊洞那名叫丁宁的酒铺少年的确让我感到了威胁,他的表现,甚至让我在那些人的面前都受到了很多羞辱。酒铺少年的威胁,和那些羞辱,对于我而言,便是某种最强的刺激。若是借着这股势我还无法在这里参悟出什么,我在四境中品之前,便更不可能在这里得到些什么感悟。而且我的骄傲,不允许我输给一名刚刚修行的少年。哪怕他资质再好,毕竟起步比我晚太多……哪怕我不输给他,只是无法让他仰视,无法高高在上的肆意点评他,我的感觉都会很不好,支持我修行的最大动力,都会消失。”
“所以,请师叔不要阻拦我。”
顾惜春拜伏在地,对着李慕彦行了大礼,请求道:“只要能够在这里得到任何一丝好处,我受再多的苦和折磨都无所谓。”
李慕彦想到最近丁宁和薛忘虚的事情,又看到顾惜春此时的样子,他轻叹一声不再多言。
当这名关心自己的师叔脚步声渐渐远离,拜伏在地上的顾惜春缓缓起身。
他再次面对着影剑壁,坐正身体。
影剑壁实则并非是影山剑窟的前贤所留,而是来自于某个不可知的古修行之地的遗迹。
影山剑窟最早的一批修行者发现了这面影剑壁,并花费心血将之搬运至影山剑窟,就是因为所有人都可以确定,留下这些剑痕的修行者比他们的境界高出太多。
影山剑窟在长陵至今都不算是一流的宗门,但这面影剑壁以前所在的宗门,却肯定是极其一流的宗门。
自从得到这面影剑壁,影山剑窟每一代真传弟子都会花费大量的时间参悟,然而数百年来,唯有三人从这里面参悟出了真意。
其中一名屈离,便是在这里参悟出了影山剑窟迄今为止最强的剑经,流影剑经。
另外两人,却是都成了成功踏过七境的一代宗师。
其中一人宋寒山,在这里是参悟出了一道寒山剑符。
另外一人萧烟雨,则是在这里得到了许多有关天地元气的重要感悟,五境至六境破境只花了数夜的时间。
顾惜春自知自己的天赋比那三人只好不差,而且他也不苛求像那三人那样爆发。
只要能够得到数道精妙的剑势,哪怕是一些可以让真元运行快一些,剑上引聚天地元气更猛烈一些的变化,他都已经满足。
只是他在这里已经枯坐三十余日,凭着一口意气支持下来,他眼里的这些剑痕,还是杂乱到了极点,无论是单看一条剑痕,还是看一片,还是寻找深浅差不多的剑痕,探寻其中的联系……各种手段用尽,他却是没有感悟到任何东西。
李慕彦说得不错,影剑壁对于心神和身体的损伤都极大,此时深深拜伏在地后起身,他再看着眼前的无数剑痕,头脑一沉,露在袖外的双手竟然无法控制的颤抖起来。
他感觉不对,想要将目光从影剑壁上抽离,然而只是这一争,他只觉得眼前一黑,喉咙口一甜,噗的一声,一口逆血竟是不可遏制的喷出了口。
“看个剑壁看到口吐鲜血,你也可算是千古以来第一人了。”
一口鲜血喷出,顾惜春的脑海里并没有第一时间顾及自己的身体,他的脑海里反而是出现了谢长胜和丁宁的面容,想象出谢长胜和丁宁在自己身边嘲讽的神容。
“噗”
他的呼吸更加不顺,竟又是一口血雾从口中激射而出。
温热的鲜血喷洒在他前方的影剑壁上,无数细小的血珠缓缓的流下。
许多血珠落在那些深且宽阔的剑痕里,只是令这些剑痕内里染上些微的色彩。
然而顾惜春的眼睛骤然亮若星辰。
他面前的影剑壁上,出现了几道极细,然而却极鲜艳的红线。
第三十章 新的纪录
一扇黑漆院门由内而外打开,身穿白色狐毛裘衣的王太虚从中走出,踏上等候在门口的马车。
这道院门内的厅堂里,十几名长陵市井间的江湖大佬看着他的背影,一时相互无言。
在数十日前,这名两层楼的主人和他们只是并起并座的存在,然而数十日后,对方却已然有了深厚的兵马司的强力支持,兵马司已然采用了一系列异常强悍的手段,帮他在整个长陵铺平了道路。
从今以后,长陵市井间的很多规矩,便是由他来定。
在场的这些人或多或少知道那一夜腥风血雨背后的故事,在他们看来,从市井人物的手里抢夺到一些地盘和利益,不算什么,但敢于从兵马司的手里抢夺到地盘,那便真的足以令人敬畏。
步入车厢的王太虚揉着脑袋两侧的穴位,疲惫的靠在软垫上开始闭目养神。
给这些长陵的江湖大佬划定规则和重分地盘不是简单的事情,而且他十分清楚,接下来要想站稳脚跟,完全无法依靠威胁别人,而是要让人觉得你做得比以往的所有人好。
已然接近年关,长陵的街道上比任何时候都要热闹,到处都有欢快的孩童在街巷里跑来跑去。
就连以往破落的梧桐落都张灯结彩,平添了许多喜气。
丁宁看到王太虚的这辆马车出现在巷口,便直接迎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