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衍抬了下下巴,“去敲门。”
小林扣响木门上的古老铜环,正等着人来开,院内忽然传出一阵悠扬的乐曲。
曲声缠绵,此起彼伏,连绵不绝,带着甜蜜宁静的忧伤。
“《卡农》……”小林嘀咕着。
“什么东西?”刑衍挑挑眉头。
小林忙说:“这首小提琴曲是帕赫贝尔的《d大调卡农》。”
刑衍笑了一声,“看不出你还是个文化人?”
小林不好意思道:“这首曲子挺流行的——”
恰好此时吱呀一声,院门开了,他住了嘴,向门内的人说明身份来意。
院门打开后,曲声越发清晰,看来弹奏的人就在院内,刑衍百无聊赖地瞥了一眼,并未发现人在哪里。
来开门的是个保姆,听说了来意,请他们稍等,匆匆跑进屋里传话去了。
“刑先生,沈老在午休,咱们要稍微等一等。”小林怕他不耐烦,解释说。
“没事,”刑衍不甚在意,“文化人么,规矩总是比别人多点。”
两人便伴着连绵的小提琴曲等在院外,那曲子只有几分钟,没多久就停了。耳旁一下子空下来,倒让人不太适应,好在保姆很快来请他们入内。
沈家的院子不算大,一条弯弯曲曲的鹅卵石小道由门口通向正屋,小道两旁花树繁多。
刑衍眼角看见侧面一栋小楼阳台上,蔷薇花簇拥的地方坐着名女子,背对庭院,看不清面貌,只隐约可见松松散散挽起的长发,和一节白皙纤细的后颈,她手中正擦拭着一把小提琴,显然是刚才拉曲子的人。
那影像只是一闪而过,刑衍大步跨入正屋。
这次拜访沈家,只因再过两个月,是家里老母亲六十五岁寿辰,他从别处搜罗来一件粉青小方壶做寿礼,据说是宋代官窑的,但不敢确定,拿来再请沈老头掌掌眼。
此时小楼阳台上,擦拭小提琴、清理松香的女子自然是姜芮,刑衍是她此行目标。
她在这个世界交换到的身份,是沈家独生孙女沈初音。
沈家并非巨富之家,却是书香门第,祖上出过几名进士,后辈个个都是文人书生。沈老早年曾在大学文学院内任教,近几年虽然退休,门前却不冷落,盖因他学识渊源,眼光独到,对古董文物甚有研究,经常有人带着和刑衍同样的目的上门拜访。
沈初音父亲早逝,母亲再嫁,自小跟着爷爷奶奶长大,又一心只爱音乐,被养得有些不通世务,看着清高冷淡,实则天真单纯。数月前和乐团一名大提琴手交往,她认真对待,哪知人家却只是玩玩,不到三个月就以无趣为由和她分手。
沈初音浑浑噩噩,夜晚开车不慎冲入河道,因无人发觉,很快丢了性命。
她的愿望,希望姜芮能代替她,奉养祖父祖母天年,至于那名大提琴手,则并未提起。
姜芮擦完琴体,将毛巾放在一旁,拿起弓子试了几下音,继续练习下一首乐曲。
正屋里,沈老架起老花镜,在灯下用放大镜来来回回细看刑衍带来的小方壶,许久后出了口浊气,“刑先生既然信我,老头子就实话实说,这是明成化年间仿宋官窑,并非真品。”
小林心头一紧,垂着头,不敢去看自家老板的脸色。
刑衍面色倒没什么变化,拎起那小方壶瞧了瞧,随手就要丢进带来的盒子中。
沈老吓了一跳,以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利落抢下方壶,瞪眼道:“虽然是仿品,可明成化年间仿品价值并不比真品低多少,你就是不想要,也别糟蹋了!”
刑衍没想到自己随意的动作,能引起沈老头这么大的反应,他又不懂行,只听说不是真品,理所当然认为是不值钱的赝品,当即就想砸了,谁料到这老头说话慢吞吞,又只说一半。
沈老头宝贝似的抱着小方壶,小心翼翼放进盒子里,最后看了看,才叹口气,缓缓摇头,说:“老头子精力不足,无法留客,怠慢二位了。”
这是要送客的意思,刑衍给小林使了个眼色。
小林当即会意,恭敬递上一张支票,“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望老先生笑纳。”
沈老头没去看支票,冷淡的点了点头。
“今天打扰了,告辞。”刑衍站起来客套了一句,转身往外走,小林赶紧抱着盒子跟上。
待他们走远,沈老头才把支票收进抽屉中,随意瞥了眼上头的数额,见后面一串零,眉头皱起,张嘴准备叫保姆将人拦住,想想又作罢,只再次摇了摇头,“这刑家……”
他未将后头的话说出口,毕竟背后说人,不是君子所为。
实际上,就算当着刑衍的面,把财大气粗四个字说出来,他也不会觉得被冒犯,因为他确实财大气粗,并且从未准备掩饰这一点。
刑家虽然在临城是数得上的人家,真正发家却只是这一两代人的事,富裕的时间还短,没什么底蕴,在那些传家百年以上、真正的上流社会门第看来,他们家就是暴发户。
刑衍对别人的评价一清二楚,他也承认自己就是暴发户,可就算这样又如何,那些眼高于顶的所谓上流门户,见了他,不还得客客气气,甚至上赶着巴结?
不为什么,就因为他有钱,比别人都有钱,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
他踏出正屋,又听到小提琴声,抬头往阳台那瞧了一眼,因角度原因,这次总算见到微垂着的半张侧脸,随口问小林:“那是谁?”
小林想了想,说:“应该是沈老先生的孙女。”
阳台上的人大约也看见家中来了两个陌生人,放下小提琴,往这边看了一眼,面上冷冷淡淡,清冷中带着矜持。
“呦,有文化的冷美人。”刑衍在心中吹了声口哨。
作者有话要说:
老七:大家好,我是个俗人,不会说斯文话,我就是想【哔——】【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