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娘,我疼。”胤祚的撒娇将沉没打破,岚琪低头对儿子说,“四哥怎么教你的,又忘记了吗?”
胤祚愣了愣,赶紧站到觉禅氏面前,礼貌地作揖说:“觉禅贵人吉祥。”
觉禅氏温柔地笑着:“六阿哥真乖。”
岚琪将儿子拉在身边,又细细打量眼前的人,如今真真是体面精神,明媚的双眼淡定安宁,从前总悬浮在眸子里的悲哀偏执也看不到了。到底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让她脱胎换骨变了一个人?可这样实在好,好好的一个人,就该好好地活着才是。
“我要和六阿哥去等四阿哥下学,你这是要往哪里去,先走吧。”岚琪客气地说着,但这本是一句打开话匣子的话,小孩子却不懂,听说要走了,立刻对觉禅氏说,“觉禅贵人慢走。”
觉禅氏笑靥如花,她当然懂该怎么回答德妃的话,从容说道:“臣妾替贵妃娘娘去了趟太医院,娘娘她病了但不肯宣太医,臣妾去问了问,请太医开几副药也好。”
“娘娘病了?”岚琪心中唏嘘,一直想她会不会被气病了,果然如是,心病还须心药医,觉禅氏就算拿来灵芝仙丹也不见得奏效。
“药已经得了,臣妾这就要回咸福宫,不敢耽误娘娘。”觉禅氏朝边上让开些,岚琪见她这样客气,毕竟她们关系不亲密,也没得再多问什么,让胤祚行礼道别后,便大大方方领着儿子走开。
等遇见四阿哥下学,胤祚便黏着哥哥再不就缠母亲,宫女嬷嬷们伺候着两个小主子在前头晃悠,岚琪慢慢走在后面,环春在边上轻声说:“方才乍见觉禅贵人,奴婢都认不出来了,真是很不一样,您说贵妃娘娘那样折腾,贵人她怎么还能在咸福宫好好的?”
岚琪且笑:“宫里锦衣玉食的好日子,但凡自尊自爱一些不会过得不好,她这样才是对的。”
环春却想得多一些,略小气地说:“这样美丽的人在宫里走来走去,其他娘娘主子们一定要说她居心叵测,好好的可别再闹出什么笑话来。”
彼时岚琪只觉得环春是多想的,但过几天就有风言风语传出来,因觉禅氏这几天时常在宫里走动,虽然她去的地方只有太医院,可别的女人还是容不得她,更听说有人在宫道上堵她欺负她。
岚琪听说了直摇头,这日荣妃过来闲坐她还想请荣姐姐过问一下,荣妃却主动先说:“这两天教训了几个不安分的,亏我这样的脾气还要冷下脸来骂人,僖嫔敬嫔也忒过了,自己不如意还教唆些贵人常在去给觉禅贵人难堪。她们也不想想,人家是八阿哥的生母,是跟着贵妃娘娘住的,打狗还要看主人呢。长得不如人,脑袋也不好使。”
听说已经摆平了,岚琪就不再多嘴,荣妃说起:“她们是怕觉禅氏再得到皇上喜欢吧,说起来她长得好看,被喜欢也没什么不对,不过我瞧她是心如止水的样子,不然当初在木兰围场怎么会大半夜从皇上的帐子里出来?那一走,恐怕就是一辈子了。”
“她现在挺好的。”岚琪淡淡地应,又见环春从门前进来,说皇贵妃派人来请荣妃和德妃过去说话,两人算算近日宫内没什么要紧的事,等到了承乾宫,不多久宜妃惠妃也到了,宫里头尊贵的几个人都在,只有贵妃没来。
果然有青莲来禀告说:“贵妃娘娘抱病,说不能来了,请娘娘恕罪。”
“她都病了多久了?”皇贵妃嫌弃地嘀咕一声,而后看看在座的四人,清了嗓子说,“皇上才刚吩咐我,把南巡妃嫔随扈的名单定下来,这一次太子和大阿哥也都去,七阿哥腿脚不方便,八阿哥以下都太小就不必去了,五公主还是个奶娃娃当然也不能去,其他四个丫头都大了能带着,可孩子一多路上就要有人照应,你们看宫里头去哪几位好?”
荣妃看了眼惠妃,见她眼珠子滴溜溜转着,立时抢先先开口说:“臣妾四人若都出行,宫里的事可就没人管了,臣妾还是不去了吧。”
惠妃淡淡看她一眼,没开口说什么,但听皇贵妃道:“皇上说太皇太后和太后都在家,宫里乱不了,你们若愿意就都去凑凑热闹,一年到头在宫里闷着,也怪辛苦的,这是皇上的心意。”
宜妃忙接嘴:“既然如此,姐妹们都去才好,这么多公主阿哥跟着,总要有人照顾,荣妃姐姐就别客气了。”
荣妃笑看她,不言语,之后略作商量,皇贵妃就不耐烦地打发了众人,等四人在承乾宫门前散了,荣妃对岚琪说:“我看宜妃是去不了的,去不了的缘故,就为了她心里欢喜的那件事。”
岚琪呆呆想了片刻,才想起一事,问道:“姐姐是说五阿哥?”
“太后不去,五阿哥却要和兄弟们一起随扈,皇上或皇贵妃总不能下令不让宜妃接近五阿哥吧,这样一来不让她们母子相见最好的法子,就是其中一个别去喽?”荣妃冷然一笑,“且等等看吧,若是宜妃一定要去,我看太后是不会放五阿哥走的,这一去几个月,母子俩的情分可就培养起来了,毕竟五阿哥如今自己也知道,他自己是宜妃的儿子。”
岚琪心中并不认同这样拆散母子的事,可这里头又有不得不拆散他们的缘故,每每为此矛盾她都会缄默不语,荣妃絮叨了几句后,也径直回景阳宫去了。
为了妃嫔随扈的名单,冷了好久的南巡之事又在后宫热闹起来,敬嫔僖嫔几人都上赶着巴结,连几个贵人常在都挖空心思地想随驾,毕竟跟着皇帝出去走一遭,莫大的恩宠不说,她们深宫里的女人,一辈子能捞着几次出远门的机会。
这日钮祜禄家的人进宫探望卧病在床的温贵妃,觉禅氏回避在自己的屋子里,倒是几位夫人很客气,特特来见过觉禅贵人,谢谢她这些日子对贵妃的照拂,觉禅氏以礼相待,不久等客人散了,本见贵妃不喊她就不想去跟前,可那么巧承乾宫的人来了,最后一次来问温贵妃,到底要不要跟皇帝出门。
别的人想去还去不成,温贵妃这儿却是问了两三趟,她想去就去得,不想去也不勉强,可她一直都不搭理人,亏得皇贵妃那儿还有些耐心。
觉禅氏无奈进了寝殿,病榻上的女人憔悴苍白,屋子里那样闷热,她身上却冷冰冰的,每天做的最多的事,就是仰望窗外的天空发呆,冬云私下对觉禅贵人说,当年钮祜禄皇后薨逝后很长一段日子,她家主子每天都是这个样子的。
“娘娘,承乾宫的人说最后来问您一回,皇贵妃娘娘就要定下随扈南巡的名单了,您若是想去,现在还成,再晚些可就不能改了。”
温贵妃缓缓转过眼神,瞧着光鲜亮丽的觉禅氏,眼中掠过不屑的寒意,冷然道:“不去了。”
“是,臣妾这就去传话。”觉禅氏转身要走,背后一把冰冷的声音却飘过来,“你想去是不是?你是不是想,我现在这模样,耽误你了?”
觉禅氏心里一咯噔,瞧见门前冬云冲她摆摆手,她有分寸的,做什么和一个病怏怏的人计较,只转身恭敬地回答:“臣妾一如既往,伺候好了娘娘便是,宫里其他人其他事都与臣妾不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