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趁热吃药吧。”岚琪定了神回答他。今天这事儿起了,她先被太皇太后没头没脑骂一顿,接着又被皇贵妃抢白,回头宫里还不知道怎么传她,到底她跟这事儿什么关系,怎么全算在她头上?温贵妃若晓得是她在乾清宫侍疾,指不定又觉得是自己挑唆了太皇太后去查咸福宫,从此结怨结仇,合该她里外不是人?
但岚琪心里想了这么多,脸上波澜不惊的一点儿表情也没有,玄烨看得心里急,男人到了几岁都改不掉小孩子脾气,对着外人不会有,对着可以让自己信任依靠和喜欢的人,一辈子都长不大。这会儿岚琪这样子,他就先发脾气了,推开药碗说:“朕不吃药,还吃什么药?”
本想岚琪会劝劝她,好歹多说几句话,谁晓得岚琪竟只应了声是,便把药端下去,吩咐外头小太监来取,说皇上现在不想吃,让他们随时准备着。
“回来,朕几时说不吃了?”玄烨气哼哼的,岚琪便又将药碗递过来,玄烨刚要伸手,人家问,“皇上,这回想好了,真的要吃吗?”
玄烨一怔,没好气地瞪了瞪她,伸手拿药一口气灌下去,苦得眉头紧皱,若是平日岚琪早就拿水来让漱口,又拿糖递蜜饯的,今天她却只顾着把碗送出去,在那儿磨洋工细细地嘱咐小太监盯着吃药的时辰,别耽误皇上养病。
等她再折回来,玄烨嘴里的苦味都淡了,可屋子里的火药味却浓了,不晓得两人会为了哪句话吵起来。别人玄烨不会想,但眼前这个虽不会有胆子跟皇帝真翻脸,几句戳人心窝子的话却难以招架,一定能说的人哑口无言。可这次是他理亏,还是那么窘迫的事,根本在岚琪面前硬气不起来。
“这是什么药,这么苦?”玄烨随口嘀咕一句,眼神往岚琪身上瞟,人家淡定地立在一旁不言语,见皇帝看向自己,才问,“皇上问臣妾吗?”
见她搭话,玄烨有些高兴,忙接着说:“这药苦得很厉害,你让太医院的人弄几味顺口的加进去呢?”
岚琪从容地说:“良药苦口,太医说了,此番用药大苦清心,要压住身体里旺盛的虚火,不苦不成,皇上忍着点吧。”又紧跟上一句,“太皇太后下令皇上一个月内禁fang事,臣妾不能像从前那样留宿在乾清宫侍疾,天黑后就要回永和宫。”
“放肆!”被这样暗着挖苦,玄烨怒了,可抬眸就见眼前人应声跪了下去,他又心疼得不行,亲自从床上起来,赤着脚就过来拉她,手才凑到人家面前,一滴眼泪就落在了他的手背上,叫玄烨心头一凉。
岚琪仓促地抹掉不知怎么跑出来的眼泪,赶紧说:“天冷得很,皇上快回床上去。”
玄烨见她泪眼凄楚,又绷着严肃认真的神情,又心疼又无奈,竟是道:“不要再生气了,是朕错了,你别生气了。”
岚琪却是紧张起来,这回真的生气地说:“皇上又胡闹,您岂能对臣妾说什么错了的话,这几句话要将臣妾置于何地?”
玄烨却一笑,堂堂大男人竟耍赖似的笑着:“你不理朕,朕急了,跟自家娘子认个错,怕什么?”
岚琪哪儿顾得上与他开在江南时相公娘子的玩笑,自己先站起来,奋力把他推到床上去,赤脚站在地砖上双脚都冰冷了,一面拿汤婆子给玄烨好好捂着脚,一面就把肚子里的怨气都发泄出来,如同百姓家小两口丈夫做错事乖乖被妻子训话一般,玄烨听她这样絮絮叨叨了,才安下心来。
“皇上还笑?”果然岚琪抬头见玄烨乐滋滋地看着自己,更加火大,“臣妾被太皇太后骂不知检点,又被皇贵妃骂霸占着您,臣妾可笑不出来。”
玄烨招招手要她靠过去,岚琪说过一个月再讲,他现在虚火旺盛,很容易被撩拨,太医说了一定要静养静养,她可不想犯错。两人便只能这样对坐着说话,更不避讳地说起了温贵妃那边的事,玄烨却叹:“朕早该自己发现,却一头沉迷进去了,果然人都有贪念,朕亦如此。皇祖母虽然盛怒,朕却不怎么怪她。”
岚琪随口说:“可不是么,贵妃娘娘都怀上皇嗣了,还怎么怪人家?”
玄烨不悦:“你还在生气?”
岚琪却正经地回答:“臣妾不是生皇上的气,皇上从前连着几天在永和宫里,臣妾也从不知道要收敛,男女之事再正常不过了。臣妾是气贵妃娘娘走歪门邪道,不把皇上的身体当一回事,皇上如今还说什么不怪她的话,您让臣妾怎么想?”
“朕是说,不怪她因为她太可悲。”皇帝眼中的笑意锐利而深沉,冷幽幽一句话从口中飘出来,“这样子,朕再也不用惦记是否该眷顾她,她自己断了后路,钮祜禄家的人也不敢再闹了,难道她给朕下药,朕往后还要笑着去安抚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