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若知道表妹在宫里出事时,正和沈宛在私宅里,手下的亲信送来消息,倒不是为了觉禅贵人,他们并不知两人间有旧情,只是因为侍卫之中出了这样的事,觉得有必要告诉容若一声。
而容若听说事关表妹,想也没想就跑出去了,当时沈宛抱着孩子呆呆地坐在炕上看着他风一般地冲出去,那一刻心里的冰凉,让她觉得当初在木兰围场对觉禅氏说的每一句话,都化作了巴掌一下下重重地扇在她脸上。
这会儿容若进宫,恰见德妃娘娘在乾清宫,岚琪见到他时微微摇了摇头,似乎觉得他不该来,彼此以礼相待后就擦身而过,李公公请德妃娘娘去别处休息一会儿,那样一坐,就坐了大半个时辰。
等她闷得都犯了困要打盹,玄烨熟悉的脚步声催醒了她,但见皇帝阔步进来,看到她就是没好气地瞪一眼,而后定定地站在原地张开手,岚琪愣了愣赶紧上来伺候替换衣裳,将常衫给他穿戴好,人家又懒懒地坐下等着换靴子,可真看到岚琪蹲下去准备脱鞋时,又舍不得地把她拉到一边说:“这些事小太监会做,谁要你瞎殷勤。”
岚琪没坚持也没顶嘴,等玄烨换好轻便的衣裳,已是摆膳的时辰,李公公领着御膳房的人一道道铺张开,玄烨看了半天就不耐烦,指了岚琪说:“你挑几样放到里头炕桌上吃。”
岚琪知道他心情多少受影响,什么都顺着他来,拣他爱吃的攒了几样端进来,立在一旁递筷子端碗准备伺候用膳,玄烨却指指对面说:“坐下一起吃吧,你不饿?”
“皇上虎着脸,哪个吃得下,吓都吓饱了。”岚琪才嘀咕一句,就被玄烨轻轻一推,“老实坐着去,你闹出这些事,朕还不能说你了?”
两人对坐,岚琪垂着脑袋不说话,只看到玄烨的筷子时不时在菜肴间挪动,心想他胃口不错,对自己也没真生气,看样子纳兰容若没让皇帝不高兴,兴许人家急着进宫,不是为了觉禅氏的事,自己还冤枉人家了。
可她才这样想,玄烨就道:“那个侍卫已经死了。”岚琪猛然一惊,瞪大了眼睛看着皇帝,玄烨睨她一眼,“怎么,留着他继续胡言乱语?”
皇帝在生杀之间如此冷酷无情,也是提醒了岚琪天家不可冒犯,玄烨纵然疼她爱她,可终究是帝王。
玄烨又道:“皇贵妃那些话,是你教给她的?好端端,谁不能证明觉禅氏的清白,要你出面?你就是觉得朕听得进你说的话,所以上赶着给自己揽事,乌雅岚琪,你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
这话很不中听,岚琪每次被玄烨连名带姓地叫,极少是腻歪着的甜言蜜语,大多就是这样生气了骂她,反正也习惯了,定下心来慢慢告诉他事情的始末,一些不该提的她没说出口,关于皇贵妃那些主意,岚琪道:“娘娘只是交代了臣妾这样做,具体是娘娘自己的主意,还是温贵妃娘娘主意,臣妾可就不知道了。”
岚琪没有故意把温贵妃牵扯进来,她们俩私下说了什么岚琪不知道,而皇贵妃让她出面证明觉禅氏的那些话,也没言明是谁的主意,岚琪不敢随意揣测是谁的心机,就让皇帝自己去判断好了。
“真的不是你?”玄烨显然不大肯信。
岚琪正经点头说:“您说那侍卫都死了,臣妾还瞒着您做什么?这件事的确和臣妾没关系,但是既然有人拿臣妾当幌子,皇贵妃娘娘说那就将错就错,要紧的是息事宁人,别闹出更多的笑话,不能让您在大臣面前难堪。”
玄烨手里的筷子停了,略略尝了一口酒,没有要紧的节庆,他平时不贪杯,本是一口酒足以,但今天尝了尝后,就一饮而尽,岚琪看着空荡荡的就被,这么多年在他身边,就晓得,皇帝不高兴。
“你答应皇贵妃出面,只是为了她的一句息事宁人?”玄烨语气沉沉。
“臣妾还觉得,觉禅贵人可怜。”岚琪心想躲躲闪闪说些言不由衷的话,只会在玄烨的盘问下越说越窘迫,不如说出心中真实的想法才能坦荡荡,便平静地告诉他,“莫说娘娘这样让臣妾帮忙臣妾愿意,就是她们放弃觉禅贵人,臣妾还打算到您面前或是太皇太后面前保她一条命。”
“这么仗义?”玄烨皱眉头。
“不是什么仗义,更不是臣妾自以为是,就因为那是一条人命。”岚琪坚定地回答,毫不畏惧地正视玄烨,“皇上,臣妾不能在后宫独活,独善其身在后宫几乎不可能,这点您比臣妾更明白。不论是顺服皇贵妃娘娘的安排,还是为了觉禅贵人出头,都是因为这个道理。”
玄烨静静地望着她,眼中没有流露出半点陌生感,但感慨道:“你长了心智,朕一早就察觉,也喜欢你的聪明睿智,但朕突然发现皇贵妃她也有了算计,很意外。”
岚琪心想皇贵妃的心机,在年纪小那会儿可就有了,她曾经要拉拢自己与她为伴,还曾经威胁布贵人对自己下手,折磨自己那些事更不必说了,这几年不管是她收敛光芒在承乾宫里装愚,还是被胤禛感化身体里更多了慈母的心境,皇贵妃可一直都不笨,是皇帝自己太小看这个表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