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了轿车,车子缓缓启动,开向远方,巧儿想要追他,可左脚拌右脚,噗通一声摔在了地上,轮胎扬起的灰土兜了她一脸。
她眼睁睁看着那辆车开远了。
就这样,裴瑾离开了上海,远渡重洋,再也没有回来。
而她们母女则像是其他普通百姓一样,经历了战火,又迎来了和平,再后来,改朝换代了。
乱世里,大家都身不由己,吃尽苦头,赵元珠和巧儿也不例外,尤其是赵元珠,底子原本就不好,战争结束没多久就病重过世了。
临死前,她念念不忘,爱恨交织:“有那么多姨太太都不是正经出身,我俩又不是没有好过,怎么偏偏就不肯给我一个名分,要是能带我们母女走,也不至于吃这些苦头。”
少年时初遇,不过是逢场作戏,分离时她虽然有些遗憾,可并没有放在心上。
后来重逢,救她于水火,长年累月,生了真情,可偏偏他又抛弃了她们,一走了之,从此再无音讯。
由爱再生恨,又爱又恨,越爱越恨,临死了,恨之入骨,若非他无情无义,或许她们母女,又是另一种命运。
而柳巧仪呢?她对这个母亲的感情十分复杂,爱过,怨过,恨过,可是在那个动荡的年代,也只有她们母女相依为命,子弹打过来的时候,是赵元珠扑过来救了她,为此,她废了一条腿。
作为母亲,她或许未必合格,可都是尽了力的。
大概也就是那一次,母女之间彻底和解了。
她开始替赵元珠感到不平,尤其是赵元珠的后半生,几乎都在说起他,有时候说长三里的寻常相处,有时候又淌泪觉得对不起她,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或许巧儿就不必遭受乱世之苦,美国多好,美国不打仗。
偶尔,她也不想责怪裴瑾,又怪他那莫须有的妻子:“肯定是大妇善妒,不肯容我,若非如此,他怎么会这样狠心?肯定是那个女人的错!”
柳巧仪沉默地听着。
一天又一天,赵元珠的执念就这样一点一滴传递给了柳巧仪。
后来,赵元珠死了,她安葬了她,和丈夫商量未来的打算,她的丈夫是个生意人,家产不多,但能吃饱穿暖,那时国内局势愈发莫名,他便和商量打算离开上海。
当时有两个选择,一是香港,二是美国。
柳巧仪选了美国。
这个决定使得他们避开了后面的动荡,但在美国的日子也并不如意,在那里,华人受尽歧视,他们的日子并不好过,柳巧仪怀过好几个孩子,最后活下来的只要一个孩子,也就是封遥兄弟的父亲。
雪上加霜的是,她的丈夫患病很早就去世了,留下孤儿寡母,日子怎么过得下去?
那是她生命中第二次走投无路,自然而然的,她想起幼年遇见的人,她为什么选择了美国?答案不言而喻。
怀着说不清是期盼再一次被改变命运亦或是其他心理,她试着去找他。
她幻想过很多次,或许他依然富有,可以轻而易举地解决他们母子的窘境,又或许,他现在没有那么多钱了,可那也不要紧,她想和他说说这些年的委屈,还有,告诉他妈妈已经死了。
然而,杳无音信。
她不知道是他不愿意再与她们母女有任何联系,还是压根没有看到她的信息,总之,她没有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