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如日中天的张贵人,却突然间一夜之间,从宫内炙手可热的红人,成了被扔在了终康宫的弃妃。
而个中原因却无人知晓。
当然,身为皇帝的近侍心腹,江恒自然是知道的。
起因是张贵人犯了一个大忌讳。
江恒垂首,在薛翃耳畔低声说道:“那天皇上招幸张贵人,她竟自作聪明的提了一个食盒,里头盛的是什么,仙长可知?”
薛翃自然不知,江恒凝视着她小巧的耳垂,玲珑如玉,也并无耳洞,寒风中似乎在细微颤抖。
江恒低低道:“是烤鹿肉。”
薛翃抬手,紧紧地地捂住了嘴。
此前,皇帝几次说自己精神倦怠,张贵人不知从哪里探听出的这“秘方”,本是想讨好皇帝,没想到却正碰在逆鳞之上。
正嘉一看到那鹿肉,便把整个食盒提起,狠狠地扔在张贵人身上,并一叠声地叫人把她拖了出去。
张贵人给砸晕了,又给吓狠了,只顾哭泣发抖,毫无辩解的余地。
而正嘉在一怒之下,不愿意再看见张贵人的脸,甚至连解释都不愿意听,直接便叫人送她去了冷宫。
直到今日,张贵人自缢,留下的血书里才揭露,当初让她用这法子哄皇帝开心的,是雪台宫的人,也就是说,陷害她自取灭亡的,便是康妃夏英露。
怪不得正嘉看了血书后会大怒。
但是正嘉也的确了得,他并没有被盛怒冲昏头脑,而是极快地冷静下来。
毕竟他前脚才处理了雪台宫,这边张贵人就及时地送来了更加能压倒康妃、令她不得翻身的血书。
是张贵人自暴自弃,破釜沉舟?还是说另有内情?
薛翃起初还极为抵触江恒的靠近,但随着他的声音一点点钻入耳中,她也渐渐地忘了这人站的极近、几乎靠在自个儿身上的事实。
怪不得正嘉说夏英露就算活活打死了张贵人,他也不至于那样动怒。
看样子那鹿肉,不仅是她薛翃心中的顽疾,还是皇帝挥之不去的阴影啊。
雨突然转急,落在地上,溅起片片水花。
屋檐下已经有雨水成河,顺着水道流向泄沟。
江恒目不转睛地看着薛翃:“仙长怎么了?”
“没,”心头思绪犹如千军万马,奔腾而过,“真的是康妃娘娘所为?”
“所以皇上没有轻信,不仅让司礼监的人查,也让我配合调查。”
薛翃的手用力,才忍住那种惊怒交加,几乎欲呕的感觉。
江恒的声音轻而冷:“只是奇怪的很,我只说了张贵人带了烤鹿肉给皇上,因而犯忌,仙长难道已经知道了她为何犯忌吗?”
薛翃的唇动了动。
浓烈的水汽里,隐隐透着一股独特的腥气,这让薛翃越发不可遏抑地想起了那夜的情形。
挂着的新鲜鹿肉,血淋淋地放在火焰上,烤出的油脂跟血一起滴落在炭火中。
薛翃身形一晃。
江恒探臂在她腰间一揽,已经把人轻轻地拥入怀中。
在手掌贴近薛翃腰上的那瞬间,江指挥使心中升起的第一个念头竟是:她的腰……比想象中还要更纤细娇软。
第28章
屋檐外雨声潺潺,似天上人间。
但对薛翃而言, 显然不是这么一回事。
不知是因为掌管刑狱的缘故, 还是怎么样, 江恒身上有一股刀锋似的锐气,凛冽而冰冷。
跟他隔开一段距离还好, 如今靠近,就像是给利刃逼近, 让薛翃越发无法忍受。
她举手抓住江恒的手臂, 却又忙不迭地放开。
“江指挥使!”头突突地开始疼了起来, 试图后退。
江恒略微迟疑,终于将手臂松了松,薛翃突破重围似的,踉跄退后几步,后背撞在廊柱上才停了下来。
她顾不上理会江恒, 只是微微闭上双眼, 尽量驱散心头那浓重的不适。
江恒凝视着她,单薄的身影贴在廊柱上,袍摆给风吹得往后飞起, 连同她整个人都好像要随风而去。
素来的能言善辩, 也忽然在这时候失了效。
一阵风裹着雨水从廊外侵入,把地上跌落的那支狗尾草撩起,卷入台阶下的水沟中。
狗尾草浮浮沉沉, 被流水载着远去。
***
这场雨比想象中还要持久。
等薛翃回过神来, 江恒不知从哪里找到了一把油纸伞, 因年久失修,上面还挂了两个破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