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泪从宝鸾的眼中流出。
薛翃点头:“真的。”
宝鸾流着眼泪,突然起身扑到薛翃怀中,哭道:“和玉,我真怕你离开我啊。”
薛翃抱着女孩子,一怔之下,问道:“这两天公主心神不宁,总不会是因为这件事吧?”
宝鸾哽咽着,断断续续说道:“有、有人说你会跟着陶天师离开。”
薛翃抱紧宝鸾:“别哭了。”她道:“我会一直守着公主的。”
宝鸾听了这句,慢慢止住眼泪,她凝视着薛翃的脸,突然又道:“不,我不想你留下了,和玉,你还是走吧。”
薛翃很意外:“为什么?”
宝鸾浑身发抖,并不回答,薛翃握住她的手:“公主,为什么这么说?”
顷刻,宝鸾带着哭腔,哑声道:“我怕你离开我,却也更怕你留在宫内,最后会像是我母妃一样。”
这句话说完,像是所有的委屈一泻而出,宝鸾索性放声大哭起来。
原来,这才是她这两天内寝食不安的原因。
这夜,薛翃拖着有些沉重的脚步回到了放鹿宫。
她因心有杂念,竟没有留意其他,冬月迎上来说了句什么,薛翃也没有理会,自顾自推门而入。
她靠在门扇上,低低地叹了口气。
“你长吁短叹的做什么。”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薛翃猛然抬头,却见有人端坐在堂下,手中举着一个天青色的茶盅,烛光之中,眼神幽幽淡淡。
第72章
西城,高府。
丛丛芦花随风掠过亮着灯的书房窗户, 飘逸摇曳的影子极其美丽, 如同一幅生动的剪影画。
室内燃着银炭火炉, 绘着逍遥五湖的灯笼高挑,外间的红木嵌水墨理石圆桌旁对坐着两人。
桌上只有几样清淡小菜,一壶酒。
高彦秋喝了一口,把小小地高脚八棱龙泉瓷酒杯顿在桌上, 脸色颓丧而无奈。
对面坐着的人, 脸色温润如常,见状温声劝道:“老师,何必这样不快。难道还在计较白天学生在内阁冒犯之事?”
高彦秋看一眼虞太舒:“你说什么话,老夫岂会不知道你的用意?那江恒是皇上跟前儿最得力的狗, 指不定老夫前脚说了什么,后脚立刻给送到皇上耳朵里。”
虞太舒道:“学生也正是这个意思。毕竟, 江指挥使虽明面上受罚, 但皇上居然让他破例留在内阁值房养伤, 宫内那么多地方,偏偏安排此处,未必不是当作耳目之意。”
高彦秋皱眉道:“皇上就这样防备臣子,这却不说了,就说今日的那个什么迎仙阁,皇上到底想怎么样?古代有周幽王为了褒姒一笑烽火戏诸侯, 唐明皇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如今这和玉尚未为妃为嫔, 皇上居然要耗费人力物力,国库财力来建什么迎仙阁……这若是传扬出去,老夫岂不是也成了那种祸国殃民、遗臭万年之辈了吗?”
虞太舒说道:“第一,老师不必先为了此事而苦恼,这话毕竟是从江恒口中说出来的,我们可从来都没有听说过皇上建新殿,是为了和玉。第二,请恕学生多嘴,江恒那人说的话虽然不足全信,但有一句说的很对。”
高彦秋问:“什么话?”
虞太舒道:“府内对于和玉,的确是过于怠慢了。”
高彦秋皱眉:“老夫对她还不够恭敬吗?毕竟是个晚辈,难道要老夫对她谄媚作揖?”
他愤愤然举手要喝酒,杯中已经空了,虞太舒忙起身拿了酒壶,亲自恭敬地给他斟满。
虞太舒才又带笑说道:“先前那跟随和玉回府的小太监,是宫内的人,何等的乖觉,就算老师对待和玉并无错漏之处,可是府内其他的人,却未必如老师这般谨慎了。必然落在了那奴才的眼中,他自然巴不得回去添油加醋,不管如何,皇上是高看和玉的,皇上的心性您自然也明白,皇上喜欢的,希望天下人都跟着喜欢,他厌弃的,也需要天下人一块儿跟着厌弃。”
高彦秋将杯中的酒啜了口,长长地叹了口气:“老夫怎会不知,唉,怪道当初她出生之后,便有阴阳先生批说她八字跟府内不合,若是久居府内,必然跟上下相克。”
虞太舒眉峰一动,并未言语。高彦秋道:“说也奇怪,这孩子从小脾气古怪。那次去城外进香丢了,本以为再找不回来,谁知竟是给当时还为王爷的皇上派人送了回来,后来不知怎么就开了窍……但是……”
高彦秋眉头紧锁,显然很不舒心。
虞太舒问:“但是如何?”
高彦秋才说道:“这件事老夫一直不敢提,那次和玉是给当时的薛娘娘救了的,可是在救了和玉之后,薛娘娘好好地竟然滑了胎!据说还是个男胎呢!”此刻提到此事,高彦秋仍是满脸阴云。
虞太舒默默地说:“我也曾风闻过一二,可是事情过去这么久了,何必再提起呢。”
“我只是说此事太贵诡异,似乎跟和玉有牵连的,就不会有好下场……”高彦秋抬眼盯着虞太舒,“本朝的皇族子嗣向来单薄,毕竟皇上之前的原配皇后娘娘,所生的皇子殿下,就也在一次意外中夭逝的,那会儿老夫听说薛娘娘滑胎后,生恐皇族降罪,谁知竟宽宏仁慈,并没计较什么。但老夫心中始终有个梗。”
虞太舒道:“老师,这未必就跟和玉相关。”
高彦秋目光有些愣愣的:“是吗?但这多年过去,老夫越想越觉着怪异。本以为跟她生死不相见就罢了,没想到偏又回来了,老夫真不知道,这到底是福是祸。”他闷闷地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说了这许久,虞太舒才垂眸拈起杯子,轻轻地吃了一口。
清冽的龙泉酒入喉,后劲又有点热辣,虞太舒并不着急,缓缓地咽入腹内。
心底突然浮现那日他带了郑玮进宫,在御前,皇帝把那一盏沾唇过的茶递给旁边和玉,旁若无人地叫她尝尝。
虞太舒喉头动了动,纵然向来心思清明,这一刻,思绪却突然有涟漪纵横。
***
顷刻,虞太舒道:“老师,不可多喝闷酒。何况当务之急,并不是这些儿女之事。”
这句话点醒了高彦秋,他的眼睛一亮,抬起头来:“你说的不错,什么虚名,什么前事后因,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把皇上身边的奸党铲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