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时间很紧, 事务繁忙。跟着来到恒城, 已然是腾出时间后的最大努力了。再让他拐个弯去往旁的地方, 那可难上加难。
素安收拾了行礼由耿叔送到了塆市。
这里虽然不如岍市繁华, 却也景致不错。年轻女士们时髦摩登,到处都洋溢着新潮的气息, 路边商铺林立,算得上是个适宜居住也适合做生意的好地方。
到了这儿的头两日, 素安一直在悄悄看着顾家店铺旁的铺子讯息。有遇到合适的空着的店面, 便寻了店主的资料, 与对方谈起购房事宜。
如此忙碌了两天后, 到了第三日, 她并没有如之前一般查看商铺,而是让耿叔将她送到了城郊外的一处旧式庭院外面。
这个中规中矩的大院子里,住着的是本地最有名的富户之一,赵家。
耿叔朝车外探头看着赵家宅子, 有些不解, “夫人,您来这儿做什么。听说他们家和顾家关系很不好, 您来这里,怕是听不到什么。”
说完这句话, 不用素安提醒,他自己一拍脑门想了起来,“是了。他们和顾家不和,才更该来!”
其实赵家和顾家岂止是关系不好, 简直是关系极差势同水火。
原本赵家在塆市的点心行业里是龙头老大。顾家想要做大,却怎么也越不过赵家去。
这样僵持了一两年后,突然某天里,传出消息,说赵家的点心会吃死人,里面掺杂的东西是从死人身上提取出来的,满是病菌。甚至于头头是道的讲,哪个地方的哪个外地人,在某天吃了赵家点心后出了怎么怪异的症状,上吐下泻三天后死去。更有甚者,还绘声绘色的描述了另一个吃了赵家点心的本市人,身上逐渐出现过敏症状,而后渐渐死亡的消息。
所有的讯息里都透着令人紧张的可怖情形,无不在暗示着一件事,赵家的东西确确实实有很大问题。
塆市的民众们怕了,他们再也不敢去买赵家的东西,转而把目光和金钱投向了另外一家兴起的点心店……
“那些黑心的人!”面对着前来做客的都统夫人,听着都统夫人说起的顾家,赵老爷子提起当年的事情,依然气愤得双目赤红,“欺负我们赵家实在,他们就尽做这样的勾当。我倒要看看,他们那种踩着别人上去的做法,到底能够撑得住几时!”
他年纪大了,情绪激动下,掩唇剧烈咳嗽。
素安赶忙给老人家顺背。
“不用了,多谢都统夫人。”赵老爷子等到稍微缓过劲儿来舒服些后,歉然道,“老毛病,好多年了,总是这样。”
素安稍微思量了下就知道老人家怕是当年生意出现重大变故时候闹下的毛病。
赵家人实在,不会用顾家那种恶毒的法子。是以顾家人‘乘胜追击’,直接把赵家给压到了尘埃里。
那事业是老爷子一手创办起来的,却硬生生毁在了流言蜚语中。
“真是对不住,”她叹息着道,“倘若不是我来问,您也不必想起那些过往。”
提起往年情形,赵老爷子摇头摆手,“没事儿。我啊,也想和人说说那些。再者,您今日能来,我实在高兴。”
老人家说着,眉目一凛,露出怒色,“那些个不懂事的混账,也合该尝一点苦头了!”
素安借机道,“我来便是为了这个。我对塆市不熟悉,也不知道当年的许多事情,还请您能够为我解惑。”
知道了顾家的桩桩件件重要事情,把很多信息捏在手里,这比什么都重要。等到完全熟悉了顾家的全部顾虑,她到时候‘对症下药’一招既出,便能直接摧垮对方。
赵老爷子刚开始没有应声。旁边的座钟滴答响着,等到整点的钟声响起了,他才叹了口气。
“也罢。”他道,“有些事儿,恐怕现在的年轻人都不知道了,但是我还记得。当年的顾家是怎么一步步害了旁人走到这般风光的,想必也就我能说得清楚了。”
赵老爷子留了素安用晚膳。席间没有其他人在,两人边吃边说着话。
把顾家的事情说得清楚明白后,赵老爷子擦了擦唇角,将帕子丢到一旁,朝素安叩了叩桌面。
素安往他那边稍微坐得进了点,“您有事?”
经过这样一番长谈之后,两人已经熟悉了许多,她说话时轻松自在起来,甚至还打趣赵老爷子,“莫不是今日的饭菜咸了些,味道不够满意?”
菜太咸这话还是刚才吃饭中途赵老爷子亲自说的,不曾想被她在这个时候提了起来。
“就你调皮。”赵老爷子的目光中透着慈爱,“我家的小孙女儿像你这般大的时候,也没有那么爱闹。”说起往日,老人家的目光中透出怅然和怀念。
他停了一会儿,悄声道,“我听说,有个叫做‘于京’的人去找过你?”
这话入耳后,素安心中诧异,面上并不显,只笑容淡了些,“老爷子派人查我?”
“可不敢。”赵老爷子笑道,“不过是和你谈谈这么个人罢了。”
他说着话的时候,抬手在桌子上划了几下,赫然就是一个‘余’字。
……
今日的天气还不错。素安下了车子后,在阳光下又站了会儿,方才若有所思的进了酒店。边走边回忆着刚才的情形。
据赵老爷子所说,那于京初初出现在塆市的时候,说自己是姓“余”。后来不知怎的,他反倒是说自己姓“于”了。
这个转折不算很大,很多人并不知晓。赵老爷子发现这点,还是因为于京刚到塆市的时候,为了傍住赵家这棵大树,亲自找了赵老爷子来求庇护。
“我记得很清楚,”赵老爷子用指尖点着桌面,声音压得很低,“他说自己是姓余。后来再见,他只笑着说我记错了。但我怎么可能记错!”
老爷子说着话的时候,语气带笑意,眼中却闪过寒芒,“他想要欺负我这个老头子,恐怕还嫩了点!”
赵老爷子非常肯定自己没有记错。但是于京后来都是说自己姓于,而非余。
老爷子只当没有先前那些事情,按住不动,没有再次提起这桩事,只当自己不记得两人初见时候的这件事情了,又或者是,当做自己已经‘醒悟’,确信当初是自己弄错。
实际上,他一直在暗中盯着于京这个人。
“此人心思缜密,做生意没有不成功的。但是你自己瞧瞧他,会发现他很多事都不会陷入太深。无论是人际关系或者是生意,都点到即止,基本上不让旁人掺和在他的生活中。旁的话,我老头子不便多说。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人啊,不简单。你如果和他有往来,最好提防着些。”
赵老爷子这些话算是非常推心置腹了。毕竟这么多年过去,和于京初次相遇的情形,就连家里人他也没有提及过。与素安讲,当真是头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