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动力,草船再次悠悠荡荡在水中缓行,波涛向哪边拍打,她便向何处漂流。
“到了吗?”
这一次苏瞳却再也没有悠哉悠哉任自己逐流的心情,她知道红衣男子送给自己的,是一个机会,她绝对不可以轻易错过!
所以她踮起脚尖,伸长脖子急急地左右环视,寻找着目光可及处任何可以吸引她注意的东西。
很快她便在前方清流中,捕捉到了一抹令她心悸的背影!
“咦,好熟悉!”
在看到背影的刹那,苏瞳心头一沉,眼泪竟刹那滚滚而出,像是断线的珠子,根本控制不住!
那背影仿佛是妈妈!
但隔得实在太远,她又有几分拿不太准。
可就是这“几分相似”,已经彻底敲碎了她好不容易平静的心湖。一时之间,各种纷乱的思绪涌入脑中。
难道幻境中看到的一切,是真的?
“我在祥厄炉里与澹台雪度过的并不是一年,而是百年?可我潜心修炼,并没有认真察觉?”
“还是说每个不同时空中,时间流速存在差异?”
苏瞳的心紧巴巴地皱在一起,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淡定,她焦急地追赶前船,右手已下意识地放在了自己黑色的腰封上!
呼!
大风吹起,黑色兜帽又无声出现在苏瞳头顶,如一片驱之不散的阴云。
这是黄泉蓑衣可以容忍的极限,他已经对苏瞳极度忍让,任她身披宽衣腰系勾带却依旧反抗两界法则,牢牢地拥有着强烈而真实的自我意识。
但只要她敢以勾带出手从黄泉里捞起逝者,那她就再无反抗的余地,必须立即彻底化身两界子民!
苏瞳已经不会思考,见到自己母亲的背影,任何仿佛有理的借口通通在眼前站不住脚,就算自己万劫不复,她也势必要为母亲搏一次重生的机会!
此刻苏瞳脑海里的思绪犹如放入沸油里煎炸的果子,噼里啪啦火星四射。各种纷乱的思绪撑得她头颅剧烈生痛!
“说不定……那红衣男子,便是由两界人中修炼出来的!”
太阳穴上的青筋爆出,汩汩跳动。
“虽然他否认自己现在是两界之修,可是我并没有问他,他曾经是什么出身?”
“想要成为婴变修士,必须经过元婴后而突破,想要超脱生死,说不定自己首先要经历不生不死……”
苏瞳的牙已将唇咬得出血却浑然不觉。
“不破不立,不破不立……化身两界不死之人,再叩问长生之道?”
她的意识愈发地混沌,指尖在腰封上摩挲,轻轻地发抖。
勾带几乎已经出手,在这个刹那,苏瞳似已下定决心,完整地披上黄泉蓑衣!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要以身试险,而后在生与死两界的夹缝中继续修炼自我。可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不远处一阵激烈的拍浪声却突然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本不会被分心,可是那激浪声实在急促,何况此刻她草舟所立的位置视野极佳,位于三条平行水道的中央高地,所以只要略微侧头,便能寻声看清右侧水道中激水的源头。
她侧了头,这个动作,几乎改写了她一生的轨迹。
她看到了一艘很平凡的莲舟,可是莲舟两侧生出的一双白蝶残翼,却使它变得极为的不平凡。
一位妆容清丽高雅的高髻女子正襟危坐,双手紧紧扶在莲船两侧的船舷。面色苍白如纸,额头汗水细密如珠,她的力量催使舟身幻化一双极为单薄的蝶翼,与之前苏瞳拥有的华丽不死鸟翅的力量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但正是那单薄蝶翅,却在奋力击水,每水击一次,白衣女子的脸色就要惨淡一分,很快蝶翅开始在无情的浪花中撕开豁口,发出让人心惊肉裂的声响,但它依旧顽强地挥打着,始终令莲舟逆浪停驻,丝毫不愿随波逐流向前飘行!
滚滚的浪,载着无数莲船在蝶翅旁轻盈略过。
那女子却以自己微薄的力量,与河涛推搡向前的力量作对!她没有不死鸟来去生死的逍遥,没有两界人摆布生死的恣意,有的只是一腔热血与护犊的心情。
师傅!
苏瞳眼泪刹那决堤!
她双膝一软,“噗通”一声重重跪落在地,放在腰封上的手早已收回,无力地垂在身旁,没想到上一次她翘首以盼却没有见到的师傅,今日却黄泉逆流中以这样出乎意料的方式再见!
她顺着玉卮的目光,沿河而下,立即发现了站在河道下游的那个曾经的“自己!”
两界人手里的衣袍摆在曾经的自己面前,而当年的那个她却表情纠结,不断向河上眺望。
在这个刹那,苏瞳猛地一抖,犹如迎头棒击!
原来上一次,并不是没有等到师傅,而是师傅为了守护她,一直藏在浪中避而不见!
若当时相见,她一定会立即穿上黄泉蓑衣,将玉卮从黄泉中捞起,师傅不愿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她等了多久,师傅便激浪逆河多久!
“我懂了!这衣服……我!不!穿!”
仰天而啸!
仿佛自苏瞳体内涌出无尽的力量,它愤怒地撕开黑色的腰封,摘下冰冷的面具,将那宽敞的袍剪碎成缕,一丝丝地丢弃在怒号的狂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