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手机微薄的光亮照着下楼,青儿窜来窜去似乎有些不安,唐晚以爲它被雷声吓到了,把它抱在怀里。
她出来的时候忘记穿鞋,脚丫子踩在温凉的地板上幷没有任何动静,经过一楼的房间时,她听到里面有什么喘息的声音,唐晚楞了一下,脚步顿住,鬼使神差的将手放在门把手上。
门没有放小锁,一推就开了。
小小的门缝里只有黑暗,但是喘息的声音更清晰了,闪电一闪而过,照亮房间内相拥亲吻的男女,唐晚的瞳孔渐渐放大。
父亲唐嵩抱着的女人不是魏香梨,至於是谁,她不认识。
唐晚愣在当场,她听见那个女人情动的喊着父亲的名字。
唐晚手脚冰凉。
这算什么?父母双双出轨?
唐晚不明白他们爲什么都喜欢把情人带回家,兴许是觉得刺激,兴许是不在乎她的感受。
唐晚不觉得口渴了,她很快跑上楼,爬上床用被子把整个身体连同脑袋一起盖得严严实实,热得她冒汗,可她不想掀开被子,好像掀开这被子的时候也掀开了那丑恶的真相。
小橘猫急得喵喵直叫,不过它的声音淹没在惊涛骇浪的暴雨和雷声中,没有掀起什么浪花。
唐晚一夜没睡,第二天就生病了。
唐嵩知道后特意从学校赶回来看她。
推开门的时候,唐晚也抬眸看过来,那一瞬间,父女俩的眼神对上,他脸上的关怀被的冷淡打得七零八落。
於是,唐嵩站在门口没进去:「好点了吗?我打电话跟你班主任请过假了。」
唐晚垂下眼摸着怀里的小橘猫,时间渐渐过去,唐嵩也渐渐失去耐心。
唐晚忽然丢下一句惊天地泣鬼神的话:「昨晚,我看到了。」
什么能比得上亲眼目睹父亲和情人缠绵来得恶心?这世上再也没有。
她现在连多看唐嵩一眼也不愿意。
唐嵩被她这句话惊得楞在原地,瞪大眼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保持着这样的模样许久后,他才低下头去,平静的说了句:「你知道了。」
房间很安静,就连青儿也不再叫唤,只是乖乖的躺在唐晚怀里。
「对於你和我妈来说,我算什么?」
这年她才十三岁,很多时候都天真烂漫,话多得不行,成天叽叽呱呱的,有时候唐嵩也会觉得她吵闹,不如另一个女儿安静乖顺,但是现在,唐晚冷静的样子让他感到害怕,害怕她会从此远离自己。
唐嵩急切的说:「你是我的女儿,我不会不管你。」
唐晚没表情的哦了一声,她脸色有些发白,眼睛里的色泽淡淡,没有平时的亮度。
唐嵩有些不忍心:「晚晚,哪怕爸爸和你妈妈离婚了,我也还是会照顾你的。」
「你要带着我和她一起生活吗?」唐晚盯着他问。
唐嵩在门边的凳子上坐下,摸了摸膝盖,犹豫着说:「我……我和你妈决定等你中考结束后,就……就离婚,这你也知道,也同意。… …呃,我们决定不争你的抚养权,两家,你想去哪家住住就去哪一家,这栋房子我们都就留给你,你……你一个人住。」
「呵。」唐晚笑了一下,眼角有温热的湿润,她侧头,不露痕迹的抆去。
「好,我觉得这样挺好,我也不想跟你们任何一个人住在一起。」
唐嵩艰难的点点头:「你放心,你才初二,还有一年才中考呢,这一年爸妈会多陪陪你的。你放松心态,就算以后没有我们在身边了,我也会每个月给你寄生活费,以后你考上大学了,学费和生活费我也同样会给的,一定不让你饿着冻着。」
既然已经决定好,唐晚也不想再要求什么,淡淡点头:「你出去吧,我想睡会儿。」
「好。」唐嵩尴尬的直起身,手放在门把上:「那你睡,爸下班早点回来陪你。」
唐晚已经躺了下去,是背对着他,没给他任何回应,唐嵩有些失落的关上门。
屋内。
唐晚咬着被子偷偷在哭。
**
高三的学生在五月的最后几天已经放假了,过两天就是高考,宴非白都在家里看书,很少收到唐晚的短信。
这有点不对劲,平时的她都是叽里咕噜说不停的,是出什么事了吗?
宴非白拿起手机,在犹豫要不要打电话给她,盯着手机老半天,唐晚的电话拨进来时,宴非白还稍稍楞了一下,接电话的速度比平时更急切一些,不过急切之余,他的语气仍旧控制得淡定从容:「什么事?」
「快高考了,你准备得怎么样?」
宴非白敏锐的察觉到她说话的语气没有平时那么欢快,握手机的手紧了紧:「你怎么了?」
「没事。」唐晚笑了一下:「能不能出来见一面?我有个东西给你。」
「嗯,在哪里见?」
「就在我家旁边的小公园吧,我在里面等你。」
「好。」
挂掉电话,宴非白立刻就出了门。
因爲担心唐晚,他很快就到了她说的公园,再次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唐晚都有些楞神,连忙下床穿拖鞋:「你怎么来得这么快,等等啊。」
她跑下楼穿上鞋,行色匆匆的往公园跑,魏香梨在后面嘀咕了几句埋怨的话,都被唐嵩瞪了回去。
宴非白坐在公园的凉亭里,附近有很多拎着鸟笼的老大爷溜来溜去,他清俊挺拔,斯文的坐在一堆花团锦簇的盆栽旁边却显得别样清贵,安静的垂着眼,高门贵公子的矜贵清绝气息就这么从他身上流淌出来。
唐晚跑过来看到他的第一眼时有些楞神,以前没注意,可是现在看,宴非白幷不像普通人家的孩子,他的一举一动都像是用尺子精心度量出来的。
难道大少爷都是这么寡言少语,冷冷清清的吗?唐晚歪着头思考。
宴非白用指骨推了推眼睛,眯起眼看阳光下的唐晚:「你在看什么?」
「看你呀。」她说得直言不讳,好像心情都好了很多。
唐晚笑着走过来:「你马上就要高考我,我送你一个东西。」
「什么。」
唐晚从兜里掏出了什么,把小拳头放在他面前,一打开,一个桃心形状的符纸躺在她手心:「我特意去求的哦,保佑你金榜题名!」
宴非白看着那颗小心心,拿在手里:「谢谢。」
「不用谢,其实你想考哪个学校都行的,你学习这么好,这么聪明,又这么爱看书。只是你上了大学之后就不在云川了,我又是一个人了。」
宴非白倒是对报考哪个大学没有特别的期待,他学习只是因爲无聊,看书只是因爲没人理他,除此之外也只有唐晚肯跟他说话。
她爲什么不想着把他留下来呢?
宴非白抿紧唇,静静的看着她:「云川也有大学。」
只要她留他,他哪里都不会去,就待在她身边,只要她留他,他会想方设法的远离宴家,陪着她长大。
因为期待和紧张,宴非白垂着的手指微微屈起。
唐晚没懂他话中的深意:「可是云川大学并不算特别优秀,我希望你去更好的学校,你一定能有所作为的!」
就好像有什么尖锐的东西戳中他的身体,宴非白的心猝不及防被刺了一下,低低的自言自语:「有所作为吗?」像在反问,又像在自嘲。
他这样的人能有什么作为?说不定哪天就死了,谁都不会爲他流一滴眼泪。
可是如果这是她希望的话,如果这是她想看到的话,去努力又有何妨?
宴非白把手里的那颗心握紧,好像一瞬间承载起了唐晚的期望。
唐晚又泄气的垂下脑袋:「可是这样一来,你就不在云川了,我好舍不得你,虽然才认识不久,但是我还是好舍不得你。」
她还小,或许不懂「舍不得」三个字对於一个少年的意义。再多一点,或许只是朋友间的舍不得,但宴非白的心却沸腾了,热烈又滚烫的灼烧着。
他温凉的手指小心碰了一下她的手,动作太细微,唐晚没发觉。
心内焚烧的感觉让他控制不住。
那是。
兴奋。
他抓住她的手腕,很用力。
或许是心上的温度灼烧到皮肤上,宴非白的指尖也烫,唐晚被这样的他弄得一怔,她慢慢笑起来,看着他。
少年双眸平静,声线却暗哑:「为什么要说舍不得?」
简直让他有想为她赴汤蹈火的冲动。
唐晚想了想:「因为我们是朋友啊。」
少年的唇角忽而勾了勾,握住她手腕的力道松开:「是吗?」
他倒不觉得他们是朋友,不过她还小,以后慢慢教好了。
放开她的手后,宴非白坐得端正,仿佛刚才有些冲动的人不是他:「我哪里都不去,就在云川。」
他决定,要待在离她最近的地方。
唐晚觉得有些遗憾,但是,宴非白愿意留下来她又是真心实意的开心,她不敢表现得太明显,毕竟这可是他的前程啊,小姑娘偏过头,偷偷的微笑。
宴非白淡道:「不用憋着。」
唐晚立刻欢呼雀跃:「太好啦,你能留下来真是太好啦!」
少年低头一笑:「傻里傻气。」
他自己都没发觉,语气里是从来没有过的娇纵。
……
午后,唐晚陪着宴非白在公园里逛了一圈。
她看他一直小心的握着她给的祈愿符,少女莞尔的笑着,背着手在他面前说:「我改天教你折纸吧,我会折千纸鹤,房子,帽子,还有船!」
小姑娘的东西他干嘛要学?
但他说:「好。」
走到秋千架时,唐晚羡慕的看着荡秋千的孩子们:「我也想坐。」
身旁的宴非白突然朝着孩子们走过去,唐晚不明所以的拉住他:「你干嘛?」
宴非白回头看她,神情严肃:「我让他们走开,给你坐。」
唐晚一愣,赶紧拉着他离开:「我们是大人,不能欺负小朋友的。」
「你也是小朋友。」他嗓音沉哑,有不可思议的温柔。
唐晚脸红起来,转过身背对他,把烫烫的脸摀住,小声的说:「那,那你以后给我做个秋千吧,只属於我一个人的。」
「嗯。」
少年看着她薄瘦的背脊,无声淡笑,走到她面前拿开她的手。
小姑娘的脸儿红扑扑,垂下的睫毛轻轻.颤动,宴非白盯着她的唇看一眼,捏捏她娇嫩的脸颊:「以后我会买个漂亮的大房子,在花园里给你做秋千,让你住进去,当个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