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兵小队被中国军队一阵乱打，只剩几个人爬到那儿动不了地方，让前锋中队一下子失去了箭头。既然能被野田少佐选来开路，这位大尉还是有几分狠劲儿的，把牙一咬，心一横，拔出指挥刀，把剩下的那两个小队赶到前面去了。

两挺重机枪，不停地喷射着橘红色的火舌。一个小队三架掷弹筒，三个小队就是九架，就算尖兵小队猝不及防被打掉了两个掷弹筒，现在也还有七架。这个火力配置，已经比黄三炮的二营只强不弱了，再加上后面的野田少佐见前锋中队攻击受挫，已经让大队里的炮兵中队，用那四门七十毫米的九二式步兵炮往前支援了。

鬼子的两个小队往前一压，轻重机枪、掷弹筒、步兵炮一齐开火，站位不讲究的四营立刻吃了大亏。尤其是鬼子的步兵炮，就跟长了眼睛一样，炮弹直往人群里砸，一炮下去，就是血肉模糊的一片，掷弹筒也不失时机的穿插在步兵炮中间，向着黄三炮的阵地乱打，轻重机枪组成的弹幕像雨点一样泼向我军士兵。

黄三炮的大部分士兵都是仗着一股血气之勇，跟着他们的营长在打鬼子，哪里经受过这种血淋淋的战场？鬼子一发炮弹，就是半个班的弟兄被炸成了零碎，血花碎肉乱飞，弹片、子弹到处飞舞，这场景，就算是修罗地狱，也不过如此了吧？跟着黄三炮从吕梁山上下来的老兵们还算沉着，这些人都在临沂前线经受过血与火的考验，类似的场面见过也不是一回两回，心理承受能力早就被锻炼出来了，见昔日的大当家的趴在那里不停地放枪，这些人也就各找掩体咬着牙向鬼子还击了。

后来在鸡公山区才加入部队的新兵们就沉不住气了。这些人枪法也还可以，心理承受能力也算强悍，但是初次面对这样的恶战场面，还是有些接受不了。土匪凶恶，山贼狠毒，可土匪山贼也是人呀，面对着比他们更加狠辣、歹毒无数倍的小鬼子，参军时间不长的豪杰们胆怯了、害怕了。

尤其是，指挥官黄三炮虽然也是大山贼头子，可不是他们山头的，连大别山上的都不是！平常的时候，由于过去大家从事的都是同一行当，众人在一起还能有说有笑，相安无事，如今大难临了头，这些大别山上的豪杰们可就顾不到黄三炮这个营长了。

第037章 逃兵

四营的一个排长是鸡公山区某个山头上的小老大，他的这个排里的弟兄全都是他昔日的手下，鬼子连续三枚炮弹都落到了他的排里，一个排的弟兄当时就被炸死了一大半。

这位昔日大别山上的豪杰，望着身边还剩下的七八个弟兄，心如刀割，想要去找小鬼子报仇，却说成啥也迈不开步，心里明明应该感到愤怒的，此刻却充满了惊慌，往日自认为心狠手辣的他，此时却是丢人的胆怯了、害怕了。

眼睛往黄三炮的位置偷偷瞄了瞄，看见他这位营长正在全神贯注的向鬼子打枪，连长也在和战士们一起战斗，暂时没人注意到他这个排。排长心里的怨气当时就出来了，老子的弟兄死了这么多，连一个看的人都没有，哼！老子不干了！

这位给自己找了个自我安慰的理由，拉住身边的几个弟兄，悄悄地就从阵地上退了下去。

什么事儿都怕有人领头。黄三炮的营里面，本身就是大别山上的好汉占了多数，有人领着往后一撤，立刻就被其他人看见了。有一就有二，有人先干了，就有人有样学样，三五成群，四五个一伙儿，那些后加入的大别山上的好汉们纷纷从四营的阵地上往后撤。

刚开始的时候，黄三炮确实没在意，他一门心思的就想着和小鬼子死斗，两只眼睛都在盯着前面越逼越近的鬼子了，对身边发生的事儿根本就没留意。往后跑的人越来越多，黄三炮身边的警卫员就看见了，“营长，有逃兵！”警卫员大声的冲着黄三炮耳朵喊，战场上的枪炮声太响，声音小了听不见。

黄三炮一扭头，心里咯噔一下。“娘的！这帮胆小鬼！虎子，去给我拦住他们！”黄三炮大声对他的警卫排长下了命令，那凶狠的眼神，让跟着他十来年的虎子心里一颤。

“好嘞！”警卫排长深知老大的脾气，黄三炮既然在这个当口，把这个任务交给了他，到底是要他怎么干，虎子心里一清二楚。说实话，虎子现在最想干的是劝劝黄三炮，鬼子攻得这么凶，咱是不是也撤下去？可他又不敢，这话只能黄三炮自己说。看黄三炮眼下这个状态，他要敢把撤退的话说出口，黄三炮能亲手毙了他！既然大当家的铁了心要和小鬼子拼到底，那他大不了就和老大一起死到这块阵地上就是了。那也没啥，反正昔日的兄弟现在也走得差不多了，能下去和弟兄们在一起，大家热热闹闹的，也没啥不好！至于现在，还是去执行老大的命令，去给这帮临阵逃跑的龟孙子们点厉害瞧瞧！

警卫排长带着十几个人就下去了，黄三炮连眼都没眨，双手两把盒子炮不停地喷射着火舌，向前面的小鬼子射击着。既然选择了要硬顶住这帮鬼子，想要在高全面前提升形象，黄三炮就不后悔。想要让他半途而废，从打了半天的阵地上撤下去，当逃兵？那是万万不能！只说跟着他从金鸡岭上下来的五百弟兄，现在剩下的连一百都不到了，其他的全都死到了小鬼子的手里，黄三炮就不能撤。

今天这个局就是个死局，黄三炮心里清楚，从他带着四营冲上来的那一刻起，他和他的弟兄们就没退路了。只要他敢私自从这里后退一步，就算高全不枪毙了他，今后在五百旅这支部队里，他和所有金鸡岭的弟兄们就永无出头之日了！今天就算是把四营所有弟兄全拼光，他也不能后退一步！另外，黄三炮也不相信，高全和钱四喜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的四营拼光拼净，只要他能再坚持一会儿，兴许后面的援军就上来了。只要他能保证不死，等到援军一上来，他黄三炮从今以后，在这支部队里就算是真正的站稳了脚跟了！

钱四喜就在四营后面。他是团长，手下三个营，四营就是其中的一个主力营。黄三炮猜得一点没错，钱四喜根本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手下的一个营全灭。前面战斗的惨烈，以及阵地上发生的大规模逃兵事件，钱四喜都看得清清楚楚。就连黄三炮手下那个警卫排长，叫虎子的，带着警卫排在大肆的射杀逃兵，他也看得清楚。

钱四喜的左手边就是他的六营，这个营完全是由鸡公山上的好汉们组成的。六营就是当初给高全摆下刀林、油锅阵的鸡公山飞云寨上的豪杰们集体改编而成的。这个营的营长就是飞云寨大寨主金飞龙，如今是国民革命军五百旅五零一团六营少校营长。

前面四营的战斗，金飞龙也看见了。他的六营处在团部的左翼，现在也有部队和鬼子交上火了。金飞龙一边指挥着自己的部队保持队形，一边注意着前面黄三炮的四营，四营要是垮下来，对他们整个五零一团来说，绝对是一场灾难。有重炮开路的鬼子，一定会长驱直入，五零一团剩下的两个营，再想重新组织防守，必定是难上加难。现在不光是钱四喜，也不光是金飞龙，包括五零一团所有的官兵都把一颗心系到了正在承受日军炮火猛攻的四营身上。

要说四营出现了逃兵，此时脸上最难堪的营级指挥官并不是当事人的黄三炮，他没那个功夫，最感到面子上过不去的就要数金飞龙了。他就是鸡公山上下来的，也是第一个担任少校营长的，还和四营那些逃兵都是一个团的。眼看着四营那些人惊慌失措地往后撤，金飞龙的脸上火辣辣的，就好像是谁在他脸上抽了一记耳光似的。

眼睁睁的看着虎子领着警卫排在后面追着枪毙逃兵，金飞龙的牙咬得咯吱吱直响。从长这么大，他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感到过羞耻。这帮龟孙子！金飞龙仿佛能感觉到黄三炮那鄙视的眼神，不屑的脸色。

传令兵送来团部的命令：六营上去增援四营。

金飞龙往团部的位置看了一眼，心里很有一丝感激。钱四喜在这种时候，把他派上去，那就是对他的信任，也是给了他一个为鸡公山好汉们正名的机会！

大家都是干无本买卖的，都是山贼出身，凭什么他吕梁山上下来的，就能打仗，就能成抗日的英雄，我大别山上出来的，就一定要成软蛋，当逃兵？金飞龙不服。他当然不服，论个人的文韬武略，论手下的人手，他哪一点不如黄三炮、常占奎他们？凭什么就要让那几个龟孙子污了他金大营长的威名？今天他一定要打出鸡公山豪杰的威风，给所有人都看看！

第038章 金飞龙的援兵

金飞龙憋了一口气，带着他的六营就冲了上去。

别说，六营这一上去，四营坚守的阵地立刻就稳住了。不光是又上来一个营，阵地上的兵力多了好几百，最主要的是对现在还在阵地上坚守的四营官兵心理上带来了巨大的安慰。团长没有抛弃他们，长官没有把他们全都扔在阵地上不管！人处在最艰难的时期，被人关怀的感觉实在是太美好了。

从六营一上来，四营的官兵就知道，这处阵地，部队是不会放弃的，旅里面是不会放弃的，就算是他们这个团守不住了，旅里面也会派其他部队来支援的！小鬼子一个大队才多少人，也不过是一千出头罢了，五百旅可是有六千人！六比一，两个拼一个，也能把这伙儿小鬼子全拼光！六营不光是给阵地上还在坚守的官兵带来了支援，最主要的是给大家带来了必胜的信念，这场仗不管怎么打，不管打成什么样，最后的胜利肯定属于我们！

当一支部队知道胜利必定是在自己这边的时候，所爆发出的战斗热情是相当恐怖的。尤其是当这块阵地上绝大多数的士兵，以前所从事的职业都是占山为王、落草为寇的山贼土匪的时候，这种情况就更加明显。

山贼们打仗的时候，都爱一窝蜂的上，打胜不打败，就是这些人最显著的特点，有了好处就蜂拥而上，有了难处就作鸟兽散。四营出逃兵，就是这些人发现坚持下去，就是死路一条，根据以前占山劫道时候的作战方法，看见对头厉害，立刻风紧扯呼的原则，这些人才本能的选择了逃跑。

还能坚持下去的人，不是和黄三炮抱定同生共死决心的金鸡岭老弟兄，就是被黄三炮的铁杆手下威胁着不敢擅自逃跑，心里却已经绝望的鸡公山好汉。这些人不管在之前是什么心态，却都是以为自己今天是必定要死到这儿了。当然黄三炮除外，他是始终都认为钱四喜、高全不会看着他完蛋的。金飞龙领着人一上来，这些人不光是有了援军，还看到了活着的希望，这打起仗来立刻就和刚才不一样了，士气高昂、枪法提高了许多不说，打枪的间隙，还有人偷空抽口烟，就连说笑声也起来了。

金飞龙带着人上阵地，还有另外一个好处，那就是逃兵没有了。金飞龙上来的半路上，就堵住了那个最先逃跑的排长和他手下的那几个人。这位当然认识金飞龙，金飞龙在鸡公山可是大名鼎鼎，其飞云寨不光是能排名前五，并且这人还是第一个带头被招安的，人家在国军里也是军衔最高的。两人往日还曾经有过交往，那排长看见金飞龙之后，还笑眯眯的打声招呼：“金营长。”

哪知道人家金飞龙直接把脸一绷，单手拽出匣子枪，直接指着这位排长的脑袋，“狗娘养的疤瘌刘，算老子瞎了眼，以前怎么不知道你是这么个熊包软蛋？丢尽了我鸡公山英雄的脸！看在都是一个祖师爷的份上，现在我给你一条活路，给我掉头回去！到前面去跟小鬼子干，能死到战场上，算你小子还有几分胆气。”

金飞龙身边可是有卫队的，卫队长彪子的一双眼睛已经冷冷的盯住了疤瘌刘，只要这小子敢露出一点不情愿的表情，彪子绝对在第一时间过去扭断他的脖子。

疤瘌刘既然能第一个想起来逃跑，当然是不傻。这小子看出来金飞龙不像是开玩笑的，彪子眼里的杀意，更是让他脖子后面直冒凉气。

“回去，回去，我这就回去。我不是逃兵，其实我是想到后面去给金寨主，金营长报信的。”一紧张说错了话，疤瘌刘赶紧改口，自从加入官军之后，大多数的前寨主们可是最烦人家喊他们寨主什么的了。彪子的眼神让他知道，这位现在大概已经在研究怎么让自己死得更痛苦点了。“金营长既然来了，我当然要跟着去了。今天我张某人就跟着金营长和小鬼子拼到底了！可怜我的那么多弟兄们。小鬼子，老子又回来啦！”疤瘌刘看见他身边的那七八个喽啰，心中的苦楚立刻就被激发出来了，嚎叫着就冲上了阵地。

有了虎子的警卫排在那清除逃兵，再加上金飞龙的援军也上来了，那些刚才还在往后跑的士兵们纷纷掉头重新投入了战斗。逃兵没有了，士气当然就更高了，加上金飞龙的几百条人枪，四营防守的阵地立刻就被稳定住了。战争都是双方面的，这边形势一好，作为对手的另外一边形势自然就大为不妙了。

鬼子的前锋中队也就两百来人，上来就有一个小队被打伤了一大半，剩下的那两个半小队一百多人，和黄三炮的四营打了这么老半天，虽说是有机枪大炮在助战吧，可人总还是要往前冲的，他们是负责为大队开路的嘛，光停到那儿不动算怎么回事儿？黄三炮的部队虽说是出了不少逃兵，没跑的毕竟还是占多数的，双方人对人、枪对枪的这一打下来，鬼子的伤亡可是不小，金飞龙这再一上来，中国军队这边一下子又多了四五百人，你让他这个只剩一百出头士兵的中队怎么往前冲？

试着又冲了两次，扔下三四十具尸体之后，鬼子这个前锋中队彻底是攻不动了。

野田大队的炮兵现在也不能毫无顾忌的支援前面了，中国军队这边的炮弹专门找他的炮兵中队打，一个没留神，竟然有一门步兵炮被中国人的两枚迫击炮弹给炸毁了。野田少佐赶紧让他的炮兵转移位置，他这儿就这几门大点儿的炮，都被干掉了，他拿什么去进行火力支援？

野田大队的炮兵不是没有进行炮火报复，只是中国军队的炮兵太狡猾了，往往是打上一两炮就转移，让野田的炮兵白白浪费了许多炮弹，也没起到任何效果。

和独立团在一起的炮兵，都是在高全的教导下才养成的这种战斗习惯。我军的大炮，不管是在数量还是质量上，都比日军落后许多，这是短期内很难改变的事实，手里有几门炮，宝贝的跟什么似的，哪会舍得跟鬼子硬拼？三炮之内必须转移阵地，这是高全在组建炮兵营之初就制定好的纪律，每个炮兵营的战士都必须要遵守。这就保证了我们的大炮能最大限度的得到保存。

大炮起不到应有的效果，经常受到对方的炮火压制，前锋中队攻击受挫，野田少佐可是有点傻了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