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凤歌笑嘻嘻拍拍她的肩膀:“师徒之间也是要讲义气的嘛。”
其实叶凤歌哪里不明白她的苦衷呢?
妙逢时自行医以来经手过不知多少位高权重或身份敏感的病人,若她做不到“看破不说破”的守口如瓶,早不知被人灭口多少回了。
妙逢时望着她明朗活泼的笑靥,心中渐渐生出“闺女要嫁人了诶”的欣慰与欢喜来。
“这些年,我对你总有些愧疚,”妙逢时感慨笑道,“当年将你从家中带出来,却没有如何细心照拂……”
她是个散淡之人,泰半的热情与专注都倾倒在钻研岐黄之道上,年届四旬也未成亲,膝下并无子女,对弟子们自也甚少有什么无微不至的关怀。
“师父可别这么说,”叶凤歌感激一笑,平和又坦诚,“若当年您没有带走我,或许家里会为了少一张吃饭的嘴,直接就把我丢到山上去自生自灭。”
若无妙逢时给她一条生路,她无论如何不会成为今日的叶凤歌。
对妙逢时,她只有感激与敬爱,从不觉得自己被亏欠被薄待。
如今叶凤歌每日还得老老实实去卫聆音大学士那里读书,并没有太多空闲,虽说的是让妙逢时“指点”她筹备,实际大多事都是妙逢时包揽下来的。
妙逢时也够口不对心的,嘴上说着懒怠这些繁文缛节之事,却奔波得比傅凛那个正主之一还起劲,连喜糖都要亲自去少府名下的糖坊去盯着人家做,形状、色泽、甜度,要求得那叫一个严格细致,烦得制糖师匠只想把她也炼进糖缸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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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临川傅家递上请罪奏折,声言定北将军傅雁回任性欺君,藐视天子威严,罪无可恕,自请奉还定北将军印,从此不再享相应荣封。
傅家对其约束不力,当负连带之责,自请消减府兵、私兵四十余万,并向延和帝交还临州六城官员任用“举荐权”。
延和帝朱笔御批:准。
自此,显赫数百年的临州傅家一夜之间大厦倾颓。
随后,左相赵玠开始整合各州府官学、增设开蒙小塾,并将各地官学事宜统一归属国子监管辖,州府不得干涉。
这项政令中还明确提出,自延和十五年秋起,学子进学不再受出身门第限制,凡孩童年满五周岁者,必须进入州府官学所设的开蒙小塾受教三年。开蒙小塾不纳学资,三年内一应花费由少府划拨至国子监。
这个举措实质上从根源上切断了世家对地方教育的把持,也彻底阻绝了他们对人才的掌控。若在以往,各地世家早就一蹦三尺高了。
可恰巧此时才出了临川傅家这只杀给猴看的“鸡”,各大世家纷纷噤若寒蝉,此项举措也得以顺利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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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和十四年五月十三,傅凛与叶凤歌行婚礼正仪。
两人在京中亲近熟稔之人并不多,又都不大耐烦空泛的应酬,除了家中一堆大大小小自己人外,请帖便只送给了傅凛在铸冶署的下属同僚,以及叶凤歌目前的授业恩师,文渊阁大学士卫聆音。
一大清早,没收到请帖的左相大人强颜欢笑地出现在一双新人面前:“为什么本相没有收到请帖?”
傅凛冷眼瞪他:“没听说过儿子成亲要给爹下请帖的。”
左相大人愣了片刻,欣喜若狂地猛点头:“对对对,哪有给爹下请帖的道理。”
随后,少府考工令赵通也冲了进来:“为什么我这个做叔叔的没有收到请帖!”
叶凤歌默默将脸扭向一旁,虽极力忍笑,小金冠上垂下的半面流苏也还是晃动得厉害。
傅凛怒瞪他:“因为你走到哪儿都吵着燃香粉,我家虽不缺钱,却也没想拿那么多香粉给你燃!”
满堂哄笑。
这日黄昏,铸冶署抬出十门陆地火炮,将整个京城上空炸得五彩斑斓——
为了不造成京中百姓茫然恐慌,这次没敢往火炮里添太多黑火,大都是彩染沙,看上去就真只是气势磅礴的大型焰火而已。
当然,拢共二十二枚“铜芯铁焰火”,用作婚礼焰火,实在招摇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想当然耳,言官御史们随即上折弹劾铸冶署司空傅凛公器私用,怀疑二十二枚“铜芯铁焰火”的铸造成本出自铸冶署公款,强烈要求稽核铸冶署账目明细,
数日后,傅司空在当庭应答质询时,大方甩出铸冶署账目明细,公款毫厘不差。
此时才有许多人恍然大悟,傅司空在成为傅司空之前,可是临州地界上有名的“日进斗金傅五爷”,最不缺的就是钱了。
当夜,傅凛带着凯旋而归的神气在叶凤歌身边跟前跟后,孩子似地炫耀着自己今日在朝堂上的“胜利”。
直到阿娆端来一碗药汁交到叶凤歌手中,傅凛才如临大敌地皱紧眉头。
“不是去年冬就换成一旬一颗的丸药了么?!”
他年少时被迫喝太多苦药,真是看着药汁就想跳井。
叶凤歌笑得甜甜如蜜:“师父有急事去原州了,来不及炼制丸药,就给了方子。我最近忙,也没功夫再也特意炼制成丸药,你就给个面子,凑合一下吧。”
“不……”见娇妻的笑脸即将转凶,傅凛急忙收住,改口道,“那就给你个面子。”
看着他壮士断腕般将那碗黑乎乎的药汁一饮而尽后,叶凤歌眨着弯弯笑眼冲他招招手。
他苦着脸倾身靠近她。
她仰面吻住他的唇,舌尖轻轻挑开他紧闭的薄唇。
温软馨香与苦涩药味渐渐交融,莫名就炼出了甜腻蜜味。
直到双双气息不稳,叶凤歌才伸出双手抵住他的双肩,臻首轻垂在他颈侧,带着凌乱轻喘笑道:“夫妻间的义气,有难同当了。”
傅凛紧紧拥着她,闷声笑得开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