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廉从新直起身子,放下了手,脸上带了浅浅的笑意,那双无辜的眼睛立刻泛起水光,一脉温柔,“如果九娘你想见识见识何必舍近求远,在这青州的地界内,除了青州教坊的教坊使孙九旋,便只有猗兰书院的姜夫子可称一绝了。”
“猗兰书院?”孟湘可是第一次听说书院里居然还有善于跳舞的夫子。
“这人也是个怪人,他放着姜家的嫡子不当,沉迷声色歌舞,偏偏书又念的极好,可又无心向学,若不是实在无法割舍心爱之物,便也不至于躲到这青州的猗兰书院当个普普通通的夫子了。”
那位不告而别先生要去猗兰书院,孟扶苏要去猗兰书院,如今这猗兰书院又出了个善于跳舞的,真不知这书院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神仙宝地。
于廉见她心向往之,不忍打击,却又不得不道:“书院重地,一般是禁止女子出入的。”
她的眼神瞟来,他禁不住又使劲儿挺了挺背脊,“若是你真的想去我可以为你去拜托……”一瞬间,他的脑袋又失落地耷拉下来,苦笑道:“你看我,又忘记了,既然秦学士能为了你的伤来请我,若是你想偷偷看看,他也是有办法解决的。”
“他居然有办法?”孟湘动了心思,虽然那位不告而别先生答应了要帮助她送孟扶苏上猗兰书院,可是她连他人都找不到,又如何能相信他的话?许是那位早就忘记了吧。
“秦学士的才名天下皆知,饶是猗兰书院这等地方也不……”
“孟娘子!孟娘子!完了!完了!”窗外传来毛三儿火急火燎的声音,孟湘一直挂着孟子期跑出去这件事,见着毛三儿这副着急的模样,她哪里还能忍得住,便一时忘了自己的腿还伤着就要站起来。
“别,你还伤着!”于廉按着她的肩膀,又将她重新压了回去,抿了抿唇道:“我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可你的身体最重要。”
“大哥撞到硬茬子了,他……他……”毛三儿“呼呼”猛喘。
“娘,你别担心,安心的坐着,我去看看。”孟扶苏声音平稳地安抚着孟湘,又问:“他人在哪里?”
“扶苏!”孟湘唤了一声,孟扶苏却立刻打住动作,回头去看,孟湘已经被于廉扶着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
“你扶她出来做什么!”孟扶苏的一股气全都冲着于廉发了,可于廉除了在孟湘面前,也并不是那么绵软无力。
“孟扶苏,你在决定做什么之前也该多考虑一下你自己的情况,和你娘的心情。”于廉扶着孟湘,努力板起自己杀伤力并不大的脸,然而,他认真说教的样子倒也挺让人发憷的。
“你以为自己能够处理一切了,你真的可以了吗?人贵自知,而不是自以为是。”
孟扶苏的上牙死死咬着唇,眼睛瞪的大大的,双拳攥紧,身子瑟瑟发抖。
孟湘心里一阵心疼,将自己的手从于廉的手中扯了出来,淡淡道:“你说的也太严重了。”
见识过这娘儿俩感情好,于廉没有说什么,却显而易见地有些失落。
孟湘又朝情绪明显更加激烈的孟扶苏走去,却脚下一歪,孟扶苏赶紧上前扶住她,又忍不住对于廉道:“你怎么不好好扶着她。”
她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朝于廉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于廉摆摆手示意自己不会跟个孩子计较。
“不要给自己背负那么多负担,我和孟子期并不是你的负担。”她轻轻摸了摸他的脸,温柔的像是夏日的水,“我会担心你,担心你背负那么多,终会有压垮的一天,我相信你会成长为一个优秀的人,所以不想让你背着沉重的负担上路。”
孟扶苏漆黑如夜的眼眸里似有星子闪烁,“我明白了。”他点点头。
“那我们一起去吧,快!”
孟扶苏刚准备做些什么,却见于廉背对着孟湘蹲了下来,他红着脸轻声道:“我背你去吧,你的脚不能再伤到了。”
孟扶苏盯着他的表情一时有些奇怪。
玉娘同王云梦这时也走了过来,“九娘,需要帮忙的话尽管说。”
孟湘微一点头,低声朝于廉道:“麻烦你了。”说罢,便覆了了他的后背,于廉先是一僵,而后轻快道:“这、这没什么……”说着,声音又低下来,“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可是,孟湘并未听到,她忙着问毛三儿地点,毛三儿一时说不清楚,便道:“我来带路吧。”
四个人便急切地跑了出去,一边跑,毛三儿一边将此事的来龙去脉说清楚了——孟子期气呼呼的出去,一时撞上了人,口气可能不太好,两个人便起了冲突。
在孟湘的记忆里孟朗的性子和孟九娘的性子都没有那么急,也不知这孟子期究竟是怎么养成了这么一副桀骜性子,若是有能力,这种性子可以说是高傲;可若是没有与之匹配的能力,那等待他的便是欺辱了。
她现在心里满心满眼的都是孟子期,却不知道,她经过的身旁茶楼上一人见她匍匐在另一个男人的背上时,差点把栏杆给捏断了。
“小九,你要做什么!”
嬴景倏地回身,那双透着碧色的眼眸却像是啐了孔雀胆的尖刃,而尖刃正死死地抵在秦藻的身上。
“放手。”他咬着字道。
秦藻眼中透着无奈,“你冷静些。”
“我很冷静。”眼睛里凝成了冰。
“可能是你误会了,她不是刚刚才受过伤吗?”秦藻轻声提点他。
嬴景刚从紧绷的状态里恢复出来,突然又死死瞪向他,“刚刚那人我看着熟悉。”
“自然是熟悉,那可是养了你好长一段日子的女人。”秦藻眼神温和。
“我说的是背她的人,啊,是于家的人!你去找了谁?”
秦藻看着他十足像个被妻子背叛的妒夫,觉得他可怜,又觉得他可亲,毕竟他以前就像是生活在一副画中一样,美则美矣,没有半点生气,现在这副样子可总算像个活人了。
“你知道的,我只是找于廉去医治她的脚伤,我并未让他去勾引她,而且,于家二郎是怎么个痴样你我都知,天下间除了医术和疑难杂症,再没有什么能让他看进眼里去了。”秦藻耐心地解释着,却觉得他忽紧忽松的神情十分有趣。
嬴景刚重新落座,又将目光刺向他,口气冷淡道:“秦藻,你让于廉去的意图真的只是让他看病吗?”
秦藻抽出扇子微微扇动,笑道:“难道我还能给他们拉红线吗?”
“真真假假,只有你心里清楚。”嬴景端起面前的茶,轻轻抿了一口,云淡风轻道:“我却知道你一紧张就喜欢捏着扇柄。”
秦藻不在意道:“你说的我怎么不知?”却装作不经意地低头,自己果真死死捏紧着扇柄。
“你若是真的不相信的话,不如我们追上去看看发生了何事?”跟也没了人影,秦藻故意以退为进道。
嬴景勾了勾嘴角,“还有正事。”手指死死捏紧了杯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