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恭的哭声戛然而止,人也被拖到了庭芳跟前,挂着两包泪,抽抽噎噎的道:“四姐姐……”
庭芳阴测测的道:“欠抽?”
陈恭猛摇头。
庭芳把纸笔扔到陈恭面前:“做!”
陈恭哭着道:“真不会……好难啊!为什么要把十拆开嘛!十加七就十加七,干嘛要五加五加七啊?呜……我就是不会,我就是笨……呜……”
庭芳望天,果然语文不行的孩子,数学一定渣!
杨安琴扭头问庭芜:“七丫头,你同舅母说说,真个很难?”
庭芜沉重的点头:“非常难!”
庭芳崩溃了:“借十法到底有什么难么!我连计算架都替你们赶出来了!你不会想象,拿着计算架一个个的数啊!一排珠子十个,玩都玩会了好么!”
庭芜和陈恭同时缩缩脖子,不敢说话。
杨安琴疑惑道:“你教我试试?”
庭芳便把借十法的规律说了一遍,又道:“其实就是想让他们知道十以内的加减,次后再学别的。倘或是十加二,没背过加法表便不知道多少。可是拿着计算架拨,很容易就知道五加二等于七,五加五等于十,十加二等于十二。不独为了好计算,也是加深理解。不然用计算架数七个珠子,再数五个珠子,就算出来了。可那不中用,基础不好,日后竟不用学了。舅母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舅母大人泪流满面:“是这个理儿……”可是老娘听不懂啊!什么鬼?
庭芳又问庭兰:“你懂了吗?”
庭兰:“……”四妹妹你说的是人话么?
杨安琴到底是算了多年家用帐的,一时转不过弯来,细想想又会了。本着笨鸟先飞的原则,正色道:“行,我明白了。也不耽误你时间,课业本子我带了家去,一日教他几题。读书百遍其义自见,日日做总是会的。横竖不指望他同你一般,只将来不被人糊弄过去就行。”
庭芳松了口气,一连教两个孩子是痛苦的,更痛苦的是她还得手把手的教做作业。其实还有个小百合旁听,只不过丫头要求更低些,她也没那么上心。笑着摇头道:“依我说,家里是该多请个先生了。虽说哥儿们将来都要娶妻,也别把家业撩开手。姐儿们更加了,不会算账的媳妇儿要你何用?纯找小妾当家呢!我现就去回老太太,请个账房来家专教算学。”
庭兰整个人都不好了!本来添了那么多作业就很想死,居然又添鬼画符!那她给嫡母做生日的针线到底该怎么办啊?连个寿礼都拿不出来,太太会嫌死她的!四妹妹你坑我呢?
第164章 喵喵喵
打发了熊孩子们,庭芳准备去看振羽。想了一回,又把庭芜带上。既然跟着自己混了,人情世故就得一点点教。她最恨时下某些家庭教孩子的方法,好似什么都不说全天下就都是白莲花了。尤其是女孩子,那么险恶的生存环境居然胆敢娇养!娇养你妹啊!后妈都不带这么坑闺女的好么。瞧瞧陈氏,典型的娇娇女。估计这会儿她便宜外婆悔的肠子都青了。女儿生存艰难,该比对男孩子更狠才是。
庭芜虽然聪明,年纪实在太小。其中道理不用说太多,也不用立刻就懂。小孩子学习上可以肆意蹂躏,但人情世故上只消她看看就好。说多了过犹不及,移了性情就糟了。陈氏虽弱,对庭芳而言则是优点。换成越氏,想要混到现在的地步就难的多。便是懦弱如陈氏,亦是有许许多多不为外人道的好处。庭芳以前是个倔强又尖锐的人。与天斗与人斗。男权社会里,她偏要出人头地;极品堆里,她偏要傲视群雄。斗到最后她赢了,也死了。撇下了年迈的父母,不知如何过活。死过一回总有些了悟,到了这辈子,她做事便缓和了许多。也从陈氏身上学了很多。譬如心软,譬如与人为善。
做不到陈氏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良民气息,但至少学个皮毛,不要那么偏激。事缓则圆,古代的社会转动的慢,她也大可不必急。拎着萝卜头庭芜往后头去,一路上还在唠叨:“你便是吃不惯羊奶,捏着鼻子当药喝也要喝下去。只要不吃着肚子疼,就得习惯了她。我告诉你,吃惯了好多着呢。”
庭芜嘟着小嘴,拉着庭芳的袖子,不肯说话。
庭芳又道:“这两日有数学题没错,你怎么就不跟陈恭跳皮筋了?”
庭芜不满的说:“他耍赖!”
庭芳认真回道:“他耍赖你揍他,你打不过喊丫头一块儿上。没打过架哪里叫人生呢?”
庭芜:“……”
庭芳继续摸头:“乖,做四十五分钟的作业,跳十五分钟的皮筋。屋里有自鸣钟,你们都会看,自家看去。我日日不得闲儿,你少叫我操心。”
庭芜嘟着嘴应了。心里不明白庭芳为什么死磕她跳皮筋的事儿。不跳皮筋就必须踢毽子,要么就跳房子。好累啊!可是老大的话不能不听,不听会挨揍。她才不想像陈恭一样一天照三顿饭打,好丢脸!
姐妹两个带着各自的丫头,走到下人们住的地头。依旧是衣裳招展,井边三五个妇人继续劳作。古代没有洗衣机,所有的衣裳全靠手洗。叶府主子那么多,光里衣就得折腾死几个人。还有外套更考验技术。现在还不到休息的时候,院里其它人都去别处擦窗户或是厨房打下手。只有几个洗衣仆妇的闲话声,更显安静。见到庭芳与庭芜进来了,仆妇们齐齐站起来问好。待庭芳进了振羽的屋子,几个仆妇纷纷咬耳朵:“要说四阎王厉害是厉害,可护犊子了。就振羽那样儿不知好歹的人家,她亲来救了不算,今日又亲来瞧。可惜我家女儿跟了三房,要是跟了四阎王,将来好多着呢。我听说振羽的嫁妆就有这个数!”说着伸出四个指头,“哎呦呦,外头小地主家的小姐都比不上。”
另一个仆妇道:“可大太太挑人最是眼利,看着面团儿似的,挑起人来不含糊。半点子不好都叫她刷了。上回补振羽的缺,硬叫个外来的截了去。嗳……还有阎王爷屋里竟连个婆子都没有。我是没指望了,那几个有脸的竟也没混进去。阎王好是好,就是主意太正,沾不着便宜。”
又有一人道:“主意不正能管她叫阎王?她要是个哥儿,大太太才有脸呢。如今……”撇嘴,“八爷病第几回了?总不见好。他们说小孩儿常有的事,不过咳着点儿,夜里睡不安稳点儿。可大毛病没有,小毛病不断。我看悬。依我说,周姨娘也别得罪了,谁知道将来呢?我瞧着大老爷还是看重长子些。”
“大老爷原看重嫡子。”有仆妇道,“看着不精神,就丢开手了。不过四阎王得老太太的宠,且还能蹦好几年呢。我可不敢去周姨娘跟前凑,她跟阎王不对付,我要叫阎王记着了……”说着打了个寒颤,“一家老小的,遭不起那个罪。”
几个仆妇同时叹了口气,一年撵去十来家子,也就四阎王干的出来!她们还是闭嘴吧,万一她耳朵尖听去了,真吃不了兜着走。
庭芳才听不见外面人的八卦,她们说的小声,伴随着水声哗啦,不刻意听墙角,鬼知道她们说什么。进得屋内,陈涉十分不好。被子破破烂烂的打着补丁,振羽双眼无神的坐在床头,脚上还上着夹板。整个人瘦了一大圈,本就不胖的人,只剩皮包骨头了。
庭芳轻叹一声,扬声道:“振羽!”
振羽本能的抬头,看到庭芳,眼里开始蓄水。
庭芳松了口气,问:“耳朵能听见了?”
振羽点头,又摇头。她那日从井里捞上来,不知昏迷了多久。醒来时耳朵里全是嗡嗡声,头胀的要炸裂一般。知道有人摇晃她,却是半个字也听不见。如今能听见一些了,却又听不分明。伸手摸着左边的耳朵,呐呐的道:“这只,好像听不到声音了。”
庭芳爬上振羽的床,绕到振羽左侧,双手轻拍了两下,问:“听的到么?”
振羽摇头。
庭芳又爬到右侧,拍了三下:“听到了么?”
振羽点头,抽抽鼻子,哽咽着喊:“姑娘……”
庭芳爬下床铺,长叹了口气:“你说你何必?”
振羽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庭芳不是来八卦的,而是来说正经事的:“你父母兄弟都搬出去了,你将来打算如何?”
振羽求情道:“姑娘饶了他们吧,是我自己不好,不与他们相干。”
庭芳道:“不是为了你跳井的事。”说着又恼了,“我嘴皮子都说烂了,没有什么比命更要紧!你总寻死觅活的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