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就在薛才义低头的一刻,发现阳光下,订单下面最后一行,黑色的字迹正在缓慢的消失,而且是一丁点都不剩的那种消失。
这种白醋汁搀着墨汁的字儿,按理来说,凉了不显,加热就会出现,一直在阳光下,字迹就会显现的明明白白儿。
薛才义以为是天气太凉的缘故,一把抓过订单,以体内的真气输送热量,还想把字迹给弄出来,但他输了再多真气也没有用,订单都要给烤糊了,字迹依旧在一点点的消失。
“东家,你怕是耍了诈?”薛才义抬起头来,冷冷盯着一群妇人们围簇着的,穿着件青直裰,清瘦,秀丽,标致的小东家。
“那法师就报官,咱们于官府中说去,反正官府信的,可是白纸!黑字!”仿似檀吐莺啼,锦棠这话,说的清脆,娇糯。
这小东家直裰儿熨身贴体,纤腰盈盈一束,皮肤呈着象牙似的细腻白嫩,阳光洒在她脸上,红颤颤一点樱唇微微勾起,颊侧一左一右,米粒似的两粒涡儿。眸中有些恶作剧似的戏谑,骄气,蛮横,与他的主子黄爱莲眸中的神情极像。
但黄爱莲那种样子,偶尔会因为自作的聪明叫人觉得不适,这小东家却不是。
她那般洋洋得意,却一点也不惹人讨厌,趾高气昂的样子,颇有几分可爱。
不过,薛才义可欣赏不来她的可爱,他禅杖一捣,房梁簌簌作响,往外一扬手,这是准备要招自己的私兵们了。
锦棠转身,在角落里的铜盆中洗净了手,摔着水珠儿,忽而转过身来,纤纤一根细指,透明的指盖上还泛着淡淡的莹融光泽:“若论公,咱们白纸黑字,上衙门打官司。
若论私,你首辅家豢养私兵,是个意图谋反,那我罗锦棠就能把关山里的土匪全都召集到此。”
这时候,就该拼土匪了。
作者有话要说: 骡驹:知道我爷爷是谁吗?
作者:嫌弃脸……
陈澈:听说人人都在议论老夫?
作者:那就快点跳出来,证明给你们看大叔你多有魅力啊,2333
另:猜猜锦棠怎么干滴呀。
第108章 小葱豆腐
骡驹五短的身材,横肉蛮生的脸,两条短腿木桩子似的,随着锦棠手指头一指,拳头一提,几步就冲到了人高马大的野和尚薛才义面前,也不说话,胸膛一敞,两肩一抖,斗鸡一样,直勾勾的盯着他。
薛才义当然不是吓大的,况且就身高至少高着骡驹一截子了。
他禅杖一竖,刚想发作,便见酒肆的后门上,破衣烂褛却又掩不住肌肉横生,又一个个目光极为敏锐的男子,缓缓儿的,涌到门上,静静的看着热闹。
显然,罗锦棠唱的非是空城计,土匪驰援,是真的。
他是黄爱莲的人,黄爱莲是首辅的女儿,徜若真的跟土匪火拼到一处,首辅豢养私兵的事情可就瞒不住了。
薛才义气势汹汹而来,在酒肆中张牙舞爪了半天,竟叫几个乞丐似的土匪吓瘪了胆儿,提着禅杖,转身居然出了门,这是走了。
而齐蜜,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悄儿的溜了。
至于县衙的捕块,因县公张其昌还算是个清官,也不过碍于首辅之威,过来走排场而已,并不想搀和事情,一看首辅家的奴才自己退了,溜的比贼还快,也早散了。
康老夫人揽过锦棠,轻笑道:“我这大孙女儿,能耐真真的一般人比不得,白纸黑字的,那字儿,你是怎么弄掉的?”
虽说葛牙妹嫁过去也有两年了,这还是头一回,康老夫人愿意唤锦棠一声孙女儿呢。她这是实心实意的,把锦棠和念堂两个,当成自已的孙儿了。
锦棠本来都已经洗过手了,转身,于柜台中端了只小小的墨盒出来,墨盒之中装的非是墨,而是白色的水浆。
她自己手中还有一张订单,就是存根的那一张。
当着大家的面,锦棠先拉过一只灯盏,然后对着订单一烤,烤出上面的字儿来,再拿拇指沾上白色的水浆,轻轻揩过,那订单上胶状的字儿,便一点点儿的褪起了色。
锦棠道::“卤水点豆腐,这不过一物降一物罢了。那字是用沾了醋的墨写的,里面还有桦树里的胶,胶是透明的,才能锁住墨,醋又能叫墨隐形,但这些东西皆是酸性,我用特地调过的碱水搓它,醋碱中和,自然就挥发了。
万事万物,相生相克,不过是这么个道理罢了。”
说实话,酸碱中和这种僻门知识,便书院里的夫子,也无人传授它的。这也是锦棠上辈子在京城的时候,那黄发碧眼的夷人先生教予她的呢。
黄爱莲遇上她,也真真儿的算是遇上了克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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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爱莲拿这种小伎俩,小手段愚弄惯了人,听薛才义说酒肆的后院里满是山匪,气的绞着手中的帕子道:“放屁,如今清平世道,关山里大猫都没几只,焉来的匪,我看你才是真傻。她或者从外面带来几个乞丐,你就真信了?”
薛才义持着禅杖,傻高高的个子,直愣愣的杵着。
黄爱莲千里迢迢而来,千算万算,谋划准了时机,只为几百坛子老酒而来,却不料罗锦棠居然能有从白纸上除黑字的法子,愣生生的,就把她天衣无缝的计给破了。
须知,她从京城打典到秦州府,带府兵出门,花费岂知几千两银子来计?
但是,诈这种计谋,只能用一回,二回可就不灵了。
“那要不要贫僧持着禅杖,直接夷平罗家酒肆,咱们把老酒给抢出来?”薛才义直愣愣说道。
黄爱莲痛苦的闭上眼睛,摇头:“万万不可,顶多不过今夜,陈淮安就回来了,秦州知府对他赞誉有加,徜若他回来,事情就不止是这样简单的了,走吧。”
从凉州府白云楼的火海里跳出来之后,养伤一年半,这还是病好之后黄爱莲头一回出巡,岂知居然败了个莫名其妙。
揣着一肚子的气,望着同样丧气的薛才义,俩人纠结集相府的私兵,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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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这厢酒肆里,葛牙妹洗了把手,道:“既来的都是淮安的好兄弟,且坐着,我于你们做饭吃去。”
骡驹带的,确实是他手下的土匪,但这些土匪就是偷来的锣儿,也是敲不得的,抱拳谢了一声,也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