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平波笑道:“他来几天了,你没见过他?”
麻子嫂摇头:“我都在制衣厂,没空哩。”
管平波想想也是,两个孩子关在学校里,麻子嫂则在制衣厂。
老虎营的每一个人都很忙碌,能吃饱饭的代价便是劳动法都剁了喂狗。
日未出而作,日落且暂不能息。
麻子嫂初来乍到,无家可归,带着两个吃闲饭的拖油瓶,她必须比旁人更努力,证明自己比别人更有用,才足够安全。
管平波笑笑,换成拉家常的语气道:“我看他身手不错,听说也是姚家村的,就问问你,看他人品好不好。”
麻子嫂低声道:“他也做过土匪……”
管平波点头:“我知道。
前日演的戏你看了吗?”
麻子嫂道:“看了。”
管平波笑道:“田威也挺可怜的,对吧。”
麻子嫂眼圈一红,嗯了一声。
管平波叹道:“戏里说明白了,杀他是因为他做了恶,不是见土匪就杀。
即便杀他,也不是砍头。
张金培是不是土匪不要紧,你告诉我,他有没有跟田威一样强抢民女、祸害百姓。
我可是知道有些土匪,没事进到百姓家中,见什么抢什么的,连棉衣都不放过的。”
麻子嫂道:“他老婆才病死,他哪里敢抢别的女人。
他老婆活着的时候泼的很,我们村的女人,就属她最能打。”
管平波:“……”论娶个悍妇的好处……
麻子嫂又弱弱的道:“他和田威都很好的……放给我们交租子的钱都不要利钱的……”麻子嫂其实不大懂什么土匪不土匪,她的世界很小,她只知道去年底没有田威的帮手,无法续租的他们恐怕早已饿死。
姚麻子答应姚青山去抓田威,村里人都朝他家吐口水,骂他们忘恩负义。
可是家里已经断了炊,邻居家也借不到粮,不接受姚青山的粮食,她们依旧要饿死。
麻子嫂眼泪扑扑的落,到了老虎营,能吃饱饭的时候,就会时不时的想,麻子的死,是不是报应?老天的惩罚,还会降临在她们母女身上么?可他们不这么做,又能如何呢?
管平波递了块帕子给麻子嫂,平静的道:“张金培想替田威报仇,所以混进来刺杀我。”
麻子嫂脸色发白,想起方才说的话,忍不住轻轻颤抖。
管平波安抚道:“没事,他又打不过我,倒是叫营里的兄弟们一顿好打。
我之前不知道他的身份,把他关在牢里。
既然你们认识,就去看看他吧。”
麻子嫂方才记得呼吸,不知所措的道:“我……去看他什么……你要杀他么?”
管平波摇头:“不杀他。
这事你不用管,有李玉娇处理。
你们是同乡,可以去看看他。
你不愿意去也行。”
说毕,就把麻子嫂打发走了。
麻子嫂走出办公室,站在院里天人交战。
原来这两日营里吵吵嚷嚷的说营长被刺杀的事,竟是张金培干的。
麻子嫂心里把张金培恨了个死,倘或管平波死了,她一个带着俩拖油瓶的寡妇,如何活的下去?可是又有些难过,张金培和田威最好,田威,对他们家着实是有恩的。
想了许久,回头望了望办公室,透过敞开的大门,能看见管平波趴在桌上写写画画的身影。
心里盘算了一回,觉得管平波素来对女眷和气,去看张金培,她应该不会生气吧?
良久,才下定决心。
先回到自己房中,从箱子里捡出两块最小的麦芽糖,又想了想,换成了大些的,再摸出两颗红枣,揣到袖里,往牢房里去。
张金培已经被关进普通的单间,见了麻子嫂,愣了好半天:“你怎么在这?”
麻子嫂道:“麻子临死前,把我们娘三个卖给营长了。”
说着露出手腕上的银镯子道,“营长说营里暂时没有铜钱,这个就算卖身钱。”
又低声抱怨道,“你怎么朝营长下手,她若死了,一营里的人都要饿死,你作孽呢!”
张金培呸了一声道:“有奶便是娘的狗娘们!我可是听说了,田威就是你男人抓的!没有他抓住了田威,我犯得着混进来杀人?”
麻子嫂无话可说,默默垂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