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刀疤道:“那不成,一行有一行的规矩。你没钱就得出场,待还清了钱再进来。不然你倘或时运不济,我的本金岂不是打了水漂?你一时手头不宽裕不打紧,先家去筹措银钱,横竖利钱都是行规,我不欺瞒你的。走吧,我送你家去。”
潘经业一个哆嗦,险些晕死过去。他前日赢的钱,都送回了巴州买田,现家里只有些散碎银子,如何凑的出二百多?彭季娘又最是不讲理,拿钱出来她高兴,要问她讨钱,定然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不闹出动静不罢休。李刀疤却不管,架着人直往外拖。门口喊了一顶小轿,送回了潘家宅院。
潘经业进了家门,饭也不吃,澡也不洗,倒头便睡。足睡了一天一夜,睁开眼,看到彭季娘殷勤的神色,输了钱的话,再说不出口。惴惴不安的吃过早饭,谎称不输不赢,又借口去仓库那处瞧瞧,逃出了家门。
虎贲军的仓库里,依旧热闹,来来回回的人都恭恭敬敬的跟潘经业打招呼。潘经业守在门房处,越想越心慌。赌场放贷的都是九出十三归的高利贷,利滚利之下,晚一日就能多出许多钱。可他一时又往何处去筹钱?
至下午,赌场的孙胖子悄悄摸进仓库门房,低声喊潘经业去赌钱。潘经业摇头道:“我欠了李刀疤的钱,不还清楚,进不去。”
孙胖子一脸同情的道:“很是,你儿子虽有钱,却不能告诉他知道。不然我们的场子非叫他砸了不可。”
潘经业有气无力的道:“我知道,先前就说好,无论如何不告诉潘志文。我现愁钱,你有什么发财的路子没有?”
孙胖子道:“你守着银库,倒问我路子?”
潘经业奇道:“我哪有什么银库?”
孙胖子笑指仓库:“偷着卖些,二百两的小事,几日就有了。”
潘经业心下一动,孙胖子接着道:“你一个人做不来,喊上王厂长一起才能办。王厂长也只得月钱,还要交一半去飞水他老婆手里。他现守着个大肚婆,偏又怀相不好,日日请大夫吃药。侯玉叶前头那两个孩子,也伤风着凉,银钱流水一般。他现手头紧的很,你同他说说,一准能成。”
潘经业不大确定的道:“果真?”
孙胖子想了想道:“你不好搭话,我去帮你说。到时你谢我十两的跑腿钱,如何?”
潘经业是有些拉不下脸,忙不迭的答应了。
孙胖子说的没错,王仲元近日当真是捉襟见肘。侯玉叶都是第三胎了,居然比前两胎难受百倍。王仲元才成亲就来的石竹,夫妻两个经年累月的分居,偶或回去一趟,如何能成胎?侯玉叶肚子里这个,是他实打实的头一个孩子。见侯玉叶瘦的脱了形,王仲元急的百爪挠心。
再有,王仲元最近还被元宵盯上了。本来养个外室,并不是大事,众人便是知道了,八卦那么多,未必日日传他家的。何况侯玉叶老实的紧,成天关在家里识字,不与人打交道,以元宵对石竹的无力来说,她要能知道才是见鬼。偏偏侯玉叶害喜把王仲元惊着了,动静太大,元宵又不是死人,风声便传进了她的耳朵。
乍闻王仲元养外室,元宵险些气出个好歹来。她跟紫鹃再是不熟,当年也是一齐逃过命的交情,其夫在她眼皮子底下出幺蛾子,按着她的性子,非上报不可。然而正要写信时,又给卡住了!
虎贲军的军规内,偷情的处罚尚是空白!元宵瞪着军规,竟不知该如何行事。于公没理由,于私她又不是真的告状精。一拖二拖的,事情便耽搁了下来。
王仲元知道后,惊出了身冷汗,鬼赶着似的在城外弄了个小院,将侯玉叶挪去那处。恰好是史金良从外回来,王仲元便装作一拍两散,至元宵跟前哀求哭诉,只道自家一时糊涂,已是改了,万别告诉紫鹃,以免夫妻离心。
元宵还能说什么?军规里没写,又是别人家的家务事,再则时下男人偷腥乃常事,她吵出来或许还令得紫鹃尴尬,只好闭嘴。可侯玉叶挪出去,又过年,买炭打家具收拾房子,哪样不是钱?王仲元怕委屈了肚里的孩儿,色。色打点妥当,可不就叫钱难着了么?
孙胖子的到来犹如及时雨,他隐去了潘经业赌钱不谈,只管来游说仓库如何好钻空子。王仲元还当是潘经业依旧跟杨家怄气,想着熬过了这个坎便收手,神不知鬼不觉,顺便多多给紫鹃些银钱,省却了她疑心。立刻就着孙胖子,与潘经业一拍即合。借着年下进出货品繁多的机会,二人倒腾了四五百两银钱。孙胖子也分别拿了两边各十两的跑腿费,端的是皆大欢喜。
大雪飘飘扬扬,潘经业清空了借款,怀揣着二十两本钱,雄赳赳气昂昂的踏进赌场。
满心想的是,这一回!定要把那二百两赢回来!
第190章 暴露
第142章 暴露
常言道,十赌九输。潘经业并没有回本, 反而愈欠愈多。李刀疤知道他能从仓库弄钱, 又有道上的人打了招呼, 不独不急催, 只消他肯还上一点子, 便源源不断的借给他,致使潘经业连本带利,越滚越多。
后世比较了解黄赌毒的都知道, 毒品偶尔还有戒断的,赌博却是几乎没有止境。心理上强烈的刺激与迷醉, 让人欲罢不能, 久而久之与毒品一样,令人丧失正常人的心智, 沦为心瘾的囚徒。故而吸毒的称瘾君子, 赌博的亦可称瘾君子。
潘经业的需求逐渐扩大,而王仲元只是一时手头紧, 他过了那坎儿, 不消得再花钱,便犯不着偷着东西卖。潘经业被那填不满的无底洞弄的好不心焦。待孙胖子找着了下线, 两个人索性撇开了王仲元, 自顾自的卖了起来。
先还是寻着不值钱的家伙倒腾,次后瘾头越来越大, 胆子也渐渐养的肥了,竟把成衣也拿出来卖, 只把钱给窦家验货的,两下里勾结,将事情瞒的铁桶一般。不独赌资有了,巴州的田又添了几亩,好不得意。如此大的手笔,元宵理应知道。然她很久以前便被潘志文架空,日日的在军营里晃,不曾留意过外头。何况她主管战兵,后勤不过带手。杨欣本就跟她不对付,更不好时不时的盯着后勤,倒向专门找茬的一般。
街上的闲话是有,可打一开始,羡慕嫉妒恨的人就没少过,翻来覆去的讲,传的人不无聊,元宵早听到无聊了。只看潘志文为了还王仲元的欠款,两口子过的紧巴巴的,便当还是旧日豪强的三板斧,懒的过心。每日里只在营里巡查,石竹营的军纪倒叫她理的井井有条。
元宵能把眼前一亩三分地管到如今的地步,已是巨大的进步,她才不到二十的年纪,如何能把控全局?便是管平波前世,二十岁的时候,还在学校里瞎混呢,何况天赋寒碜的元宵。
再则管平波也没指望过一个稽查司管两处。后世的军纪委与纪委亦不是一个部门。军队与后勤的管理本就不同,一个严一个松,都归在稽查司,日后人员多了,稽查司自己都能晕,底下人更是不服。可虎贲军管理太细、太深入基层,暴露出的人才缺口,都到了制约扩张的地步,空白随处可见。偷情无法可依是一桩,后勤监督责权不明又是另一装了。
与此同时,杨欣又被婆婆绊住了脚。侯玉叶爬上王仲元的床一个月,就诊出了喜信;冬季农闲乃成婚的高峰期,云寨城内时不时的爆出谁家新妇怀孕的好消息。农闲不独新婚多,老夫老妻没夏日忙碌,闲在家里,少不得腻歪腻歪,更是一串串的怀孕。彼此交流着育儿经,把彭季娘听的火冒三丈。
她不高兴了,就要去寻杨欣的不是。人的精力有限,顾得了这头,就顾不了那头。杨欣在婆婆跟前受了委屈,自是要找潘志文发泄。而虎贲军的编制眼看着要调整,鹤州现由潘志文代管,辖区扩大一倍多,琐事自然也跟着多。
鹤州比石竹更偏远、更少汉人,原始的村寨想梳理好,谈何容易?潘志文被公事磨的苦不堪言,杨欣再发脾气,他年轻气盛的,难免回一两句嘴。夫妻吵架吵的险些把元宵吓的不肯结婚。于是,石竹乱象在潘经业、王仲元以及窦向东的人刻意隐瞒之下,三个人竟是一个都不知道。
然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潘家不停的买地,杨家如何服气?便果真是潘志文一厘一毫从嘴里省出来的钱,他们都要泼泼脏水,何况这个钱真的不干净。杨家满世界的宣扬,散落在巴州各处的流动供销社立刻闻风而动,往潘杨两家买地之处查访。
不查不要紧,一查就知大事不妙。事涉石竹的三位官员,元家没地,拿聘礼盖的房子。杨家有地,捋着算一回帐,也不算离谱,至少杨欣有节省下来的可能。到了潘家,那帐就怎生都对不上了!光给元杨两家的聘礼已高达二百二十两,他自家买地少说花了二百两,旁的不论,这四百二十两从何而来?
而一直惦记着谣言的阿颜朵接到了宣传司的密报,以及侯玉凤亦知王仲元已落网。侯玉凤定是不会自己出马,她与侯玉叶的关系人尽皆知,她出头便是作死。但石竹人在虎贲军的太多了,侯家又把控着医疗系统,想传出点闲话,轻而易举。三处消息汇聚到了镇抚部,陆观颐与李玉娇齐齐骇然!
这等大事,陆观颐岂敢隐瞒,当下就报与了管平波。管平波翻看着镇抚部搜集的资料,皱眉问:“元宵何以不上报!?”
陆观颐答不上,只得把阿颜朵请了来,当面问询。不问还好,一问阿颜朵就满肚子气!虎贲军是她的新生,若没有管平波,她的坟头草只怕有人高了。纵然次后兄弟战死不少,到底还剩下杨文石与杨松两个血脉。乱世当头,她算尽到了寨主之责。而这一切,皆归功于横空出世的虎贲军。
现在的日子有多畅快,就衬托的往日有多悲惨。故而阿颜朵对虎贲军感情极深,听说有人挖墙角,恼的非同小可。杨文石与杨松再三摁住她,叫她拿了证据再说话,她却是眼看着风言风语愈演愈烈,憋不住上报了。恰赶上巴州与侯玉凤的两处挤在一起,直接就捅到了管平波跟前。
管平波挑出阿颜朵报上来的部分,问道:“潘经业监守自盗之事,你做的准么?”
阿颜朵摇头道:“不知真假。可便是做不得准,我听见了,难道还替他捂着不成?”
管平波面容严肃的道:“此事很有些古怪,你速联络石竹旧识,替我彻查清楚。”
阿颜朵为难的道:“我不是石竹人,我没有旧识。”
管平波方才想起,阿颜朵是罗蒙人,离着石竹好有二百里地,纯粹是被流民撵着往石竹跑的,认得的石竹人差不多都在营里了。
不待管平波说话,阿颜朵又道:“食堂的侯科长就是石竹人。先前她听她妹子说过潘伟清在采购上贪污,潘经业在偷卖仓库的货品,还同杨文石叨念过一回。我就是听她的话头,才叫人去打探的。将军你问问她,或知道更多。”